番外 白日梦
阿司匹林2025-11-10 14:165,650

  “你明明说过,以后不会再勉强我了。”

  “待在我身边,让你这么难过吗?”

  “是。”

  “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难过的就是我。如你所见,我是个自私自利的恶人,不在意别人的喜怒哀乐,你先忍着吧,可能过段时间我的心思就不在你的身上了,应该不会太久。”

  “贺西楼,你真让人恶心!”

  …………

  心脏的刺痛感太过强烈,贺西楼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满室的黑暗,周围静得让人绝望。

  他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了。

  沉重的呼吸声尚未平复,额头上也是一层汗,脑海中还残存着梦里的画面,那样清晰,仿佛发生在昨日,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安萝的每一个表情和眼神。她厌恶他,即使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什么都不做,也会让她难以忍受。

  这是梦。

  贺西楼说服自己,这只是梦而已。

  他打开灯,摸到桌上的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二十八分,天还没亮。

  胸口的痛感渐渐消失,贺西楼下床去了安萝的房间,推开门之前才想起来,临近毕业,学校里琐事繁多,她这两天都住在宿舍里。

  贺西楼睡不着了,索性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就下楼,开车去安萝的学校。

  他在停车场里等到七点半才拨通安萝的电话。

  安萝大学期间不住校,一直和贺西楼住,这几天住在宿舍里,她其实也不太习惯,每天都睡不好。

  她迷迷糊糊地说了声:“早。”

  贺西楼听着她的声音,这一刻才真正从梦境里抽离。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呀,在你打电话之前我已经醒了,我今天要去图书馆注销学生卡,早点儿去就不用排队。”

  安萝掀开帘子,另外三个室友已经在洗漱化妆了——她们班今天上午拍毕业照。

  “你等一下,我戴耳机。”安萝下床,从抽屉里找出蓝牙耳机戴上。

  贺西楼没有说什么,就这样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

  她在刷牙,在漱口,在洗脸。

  贺西楼下车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她身边的同学相比,他已经不算年轻了:“我给你带了早饭,在食堂里等你。”

  “你来学校了!”安萝满眼欣喜,“我以为你没空过来……”

  贺西楼笑了笑:“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忘记?时间还早,你慢慢收拾。”

  “好。”安萝挂了电话就开始选衣服。

  贺西楼平时会送安萝来学校,也会接她回家,室友们都知道她有一个在一起很久了且感情稳定的男朋友,也见过他很多次,但四年了也没有跟他说上几句话。他看着温温和和的,其实很有距离感。

  无论周围有多少人,他的眼睛始终只看得到安萝。

  室友问:“安安,这一毕业,你就要结婚了吧?”

  贺西楼已经求过婚了。

  “他说夏天太热了,等明年春天的时候再办婚礼。”

  “日子定下来了,可别忘了通知我们啊。”

  “放心,我肯定会的,到时候提前给你们寄喜糖。”安萝扎了个高马尾,“他在等我,我先出门啦。”

  她性格好,即使相处不多,室友们也都很喜欢她。

  学校有四个食堂,贺西楼每次都在一食堂等她。

  早晨空气凉爽,安萝刚拐过转角,就看见了站在宿舍楼外面的贺西楼。

  毕业季,很多男同学穿着白衬衣,配黑色西装裤,但在安萝心里还是贺西楼穿得最好看。多年前,第一次在贺家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觉得他是她认识的人当中最好看的。

  安萝开心地朝他跑过去:“你怎么不在食堂里等我?”

  “想早点儿见到你。”贺西楼把人拉进怀里,指腹轻轻揉着她的手腕,“昨晚睡得好吗?”

  安萝摇摇头。

  贺西楼的唇角微微上扬,“为什么?”

  他明知故问。

  安萝知道他想听她说一些情话,他很喜欢听。

  “因为马上就要离校了,同学们都舍不得彼此,昨天聊到很晚。而且我有点儿不习惯,”安萝抱着他的腰,轻声说,“你不在我身边,我不习惯。”

  贺西楼心里一片柔软:“那今天晚上回家睡。”

  “嗯。”安萝看他拿着食盒,“你买了什么?”

  “皮蛋瘦肉粥和灌汤包。”

  “我们去食堂吃。”

  吃完早餐,贺西楼陪安萝去了趟图书馆。安萝学校的每一个地方他都很熟悉,这四年,他来过无数次。

  拍毕业照很费时间,贺西楼始终站在不远处,既不打扰,也不干涉。

  安萝的人缘特别好,陆陆续续有其他专业的同学过来跟她合照,无论她在做什么,在跟谁说话,只要她回头,都能对上贺西楼专注的目光。

  他好像一直在看她。

  同学热情地说:“想跟你男朋友合照吗?我帮你们拍。”

  “谢谢。”安萝笑着把手机递给对方。

  贺西楼站在一棵合欢树下,此刻阳光正好,微风吹动树叶,斑驳的树影落在地上,这是只属于夏天的感觉。

  同学帮忙拍了很多张合照,傍晚回家的路上,安萝一直在看这些照片,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就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了正在开车的贺西楼的脸上。

  车开进地下车库里,稳稳地停在车位上。

  贺西楼解开安全带,摘下眼镜。

  安萝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平时都戴眼镜,想要吻她的时候会把眼镜摘下来,次数多了,她就对这个动作产生了本能反应,即使他只是眼睛疲劳,摘掉眼镜是为了捏捏眉骨放松一下,她的脑海里也会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以往每一次亲密接触的画面。

  这种事情,贺西楼喜欢她主动,即使她的吻笨拙又生涩,他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她的呼吸乱了,他再慢慢夺回主动权。

  “脸怎么这么红?”贺西楼朝她靠过去,“很热吗?”

  安萝低着头没说话。

  “想到了什么?”贺西楼笑了一声。

  她脸皮薄,即使已经戴上了订婚戒指,也还是不禁逗,所以贺西楼放她下车,任由她跑进电梯里,回到家,关上门之后,才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把她抱到鞋柜上坐着,然后才开始吻她。

  天还没有黑,这个过程注定极其漫长。

  这天晚上,安萝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安萝醒来的时候,贺西楼已经去公司了。他其实很忙,但还是给她做了早饭。

  十点多,贺军给安萝打了一通电话,说贺昭回家了,让她也回去一趟,一起吃顿晚饭。

  林思去世之后,这对父子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贺昭回家的次数极少,安萝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林思的葬礼上。

  安萝今天倒是没什么事,准备先去祭拜父亲和林思阿姨,晚上再回贺家。

  出门前,她意外地收到了贺昭发来的微信消息:“毕业快乐。”

  安萝回复:“谢谢。”

  贺昭:“我去墓园祭拜母亲,你要不要去?”

  林思在世的时候对安萝很好,虽然她只是贺家收养的一个孤女,但林思从未把她当成外人。

  贺昭是在幸福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和贺西楼不一样。他只比安萝大四个月,但安萝耽误了一年,所以他比安萝早一年毕业。

  安萝看着这条消息愣神儿,贺西楼不太喜欢她跟贺昭接触太多,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复了一个字:“好。”

  贺昭给她发了个地址,说他在那里等她。

  安萝看了一下地址,坐公交车去更方便,正要给贺西楼打电话,贺西楼先打了过来。

  “起床了?”

  “嗯。”

  “吃早饭了吗?”

  “吃啦,吃啦。”

  贺西楼听到公交车里播报停车点的声音,眉头皱起:“你在哪儿?”

  “我要去看爸爸和林思阿姨。”安萝找到一个空座,抱着花,还是坐着更方便接电话,“我已经上车了,你别担心,我会早点儿去找你和你一起回贺家的。”

  她又说:“贺昭也去,但我们不是提前约的,他……”

  “下车!”贺西楼打断她的话。

  “你怎么又生气了?”安萝也有点儿不高兴。

  大学期间,虽然她有男朋友是身边的朋友都知道的事,但还是有男生想要追她,对此,贺西楼是不太放在心上的,唯独贺昭是个例外。

  每次只要涉及贺昭,贺西楼脾气就很不好,对她也凶,难道在他心里,她本质上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

  贺西楼冷着脸大步往外走,还是那两个字:“下车。”

  安萝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贺昭是林思阿姨的家人,我对他只有亲情,没有爱情,永远都不会有爱情,你为什么总这样?”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你应酬的时候也会遇到女性客户,我可以相信你,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你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

  电话被挂断。

  她就算生气,也没什么脾气,顶多就是不理人。

  贺西楼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小的数字,脑海里闪过那场车祸的每一幕,心脏骤然疼痛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手机信号终于恢复正常,他的手在颤抖,焦躁地拨出安萝的电话,但直接被挂断。

  安萝也不想跟贺西楼吵架,可他不讲道理。

  贺昭对她来说就是家人,平时两个人的联系少之又少,如果她连正常的社交都不能有,跟一只被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安萝中途换了一辆公交车。

  到目的地后,她刚下车就看到贺昭的车,便走过去敲车门。

  贺昭降下车窗:“把花放到后面吧。”

  她眼睛红红的。贺昭问:“跟贺西楼吵架了?”

  安萝不太自然地低着头,闷闷地道:“没有。”

  “不擅长撒谎就不要撒谎。”贺昭的性格就是这样,他对谁都很直接。

  安萝没说话。

  十几分钟后,贺昭从后视镜里发现了贺西楼的车:他来得倒是挺快。

  “贺西楼追来了,如果你现在不想看到他,我就甩掉他。”

  安萝连忙道:“你不要超速,太危险了。”

  贺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她心思这么单纯,难怪会被贺西楼拐走。

  后面那辆车跟得紧,贺昭没有加速,但也没有停的意思:“他这么紧张,是不是怕你被我抢走?”

  贺昭误打误撞,撞到了导火索。

  安萝小声说:“别开玩笑了。”

  贺昭没有为自己辩解。

  他心动过,还不止一次梦到过和她从恋爱到结婚到过完幸福的一生。他也为此百思不得其解,梦里的场景怎么会那样真实,仿佛亲身经历过一遍,但他不屑于争抢贺西楼身边的人。

  一个丝绒礼盒被递到面前,安萝有些茫然:“这是什么?”

  “毕业礼物。”

  “谢谢……但是我不能收。”

  贺昭目视前方,淡淡地道:“这是我妈提前准备的,让我在你毕业的时候转交给你。收下吧,以后不会再有了。”

  安萝愣住,没有想到林思会提前给她准备毕业礼物。

  她想起林思去世前那段时间病得那样重,一时间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从小就没有母亲,林思给了她很多很多的关心和爱。

  这份珍贵的礼物,安萝收下了。

  车开到墓园外,贺昭先下车。贺西楼来势汹汹,但贺昭知道这人擅长隐忍,无论心里怎么想,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如果安萝不在他的车上,贺西楼恐怕早就撞上来了。

  二人对视,贺昭轻蔑的眼神里有几分挑衅的意味,贺西楼对此视若无睹,只在意正推开车门的安萝。

  安萝觉得这一次不能任由问题就这样随随便便过去了,否则肯定还会有下一次,于是她没说话,抱着花往墓园里走。

  没一会儿,贺昭也进去了。

  贺西楼抽完两根烟,安萝才出来,但不往他这里看。

  贺西楼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把人拉进怀里的这一刻,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松手。”安萝推他。

  “通电话的时候,我态度不好,我道歉。”贺西楼放缓语气,“中午想吃什么?”

  “我不饿。”

  “那就先陪我去公司待一会儿。”

  被他紧紧地抱着,安萝气也消了一半,但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患得患失?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安全感?

  贺昭还在墓园里,想单独跟林思说说话。

  安萝当着贺西楼的面给贺昭发消息,说她先走了,发完之后,悄悄侧头看向贺西楼,贺西楼并没有因为她还留着贺昭的联系方式而动怒。

  难道这一次不是因为贺昭?

  那是因为什么?

  到了公司,贺西楼还有工作——他去找安萝之前正在开会,会议临时中止,等他回来了才能继续。

  安萝在休息室里待着。她早饭吃得晚,但贺西楼得吃午饭,她让助理还是按时订餐,送到休息室里。

  贺西楼忙完,直接从会议室过来:“无聊吗?”

  安萝摇头。

  贺西楼走过去抱住她:“别再生闷气了,跟我说说话。”

  安萝突然想到什么:“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我没有主动让你陪我去看爸爸?”

  她想过的,但贺西楼和林思之间的关系始终都很尴尬:“我去看爸爸,就不能不去看林思阿姨,我不想让你为难。”

  贺西楼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我的问题。”他的声音很低,“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你乘的公交车出了意外,即使知道是梦,得知你上了公交车,还是心有余悸。”

  原来他是在害怕失去她。

  “路程远,我不想自己开车,以后我会提前告诉你的。”安萝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到他摘掉了眼镜。

  这是个很温柔的吻,贺西楼其实是在安抚自己。

  吃完午饭,安萝在休息室里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她最先看到的是放在桌上的那束玫瑰花。

  贺西楼推开门:“醒了。”

  他换了一件白衬衫。

  安萝刚醒,看他的目光很柔和:“几点了?”

  “两点半。”贺西楼坐到床边,俯身吻她,“不问问我为什么换衣服?”

  “为什么?”

  “拍结婚登记照。”

  安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贺西楼笑着亲亲她的手,拉着她坐起来:“我等不到明年了,今天就是个好日子,我们去把证领了,好不好?”

  安萝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从民政局出来,安萝才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是夫妻了。

  他们回到贺家的时候,贺军得知他们领证了,心情很好,感叹一家人团圆不容易。

  “一家人”这三个字说起来其实有些勉强。

  贺西楼虽然姓贺,但他没有享受过一天父爱,那些贺昭烦不胜烦的啰唆和教导,贺军从未对他说过,他是破坏这个家的外来者,是贺军人生中的污点。

  安萝虽然不姓贺,但贺家的人给了她一个家。

  阿姨做了很多菜,有种林思还在世时每年春节吃团圆饭的感觉。

  贺昭比以前成熟了,安萝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听到她跟贺西楼今天下午就把证领了,愣了几秒,然后就拿起杯子喝酒,什么都没说。

  贺昭大概是觉得太突然,明明他们两个人今天上午还在闹别扭。

  一场大雨把贺西楼和安萝留在了贺家,他们结婚了,当然住在一个房间里。

  贺西楼也喝了酒,安萝知道他的酒量,几杯酒不足以让他醉,今天算是他们的新婚夜,她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然而他只是抱着她。

  这一晚,半夜惊醒的人是安萝。

  贺西楼睡得浅,感觉到怀里的人被噩梦惊醒的瞬间立刻坐起来开灯,看着满眼泪水的她,一种恐慌感突然袭来,让他喘不过气来。

  “梦到了什么?”贺西楼俯身抱着她。

  过了许久,安萝才哽咽地开口:“我……我梦到了一个真实的世界,而现在的一切才是梦,好可怕,好可怕。”

  贺西楼浑身僵硬。

  安萝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整个人都很恍惚。

  “梦都是假的,不能当真,这是你告诉我的,忘了吗?”贺西楼擦去她的眼泪,“安萝,我爱你。”

  在他耐心的安抚下,安萝慢慢平静下来,但也睡不着了,害怕睡着之后会再一次被噩梦缠上。

  那个梦真的太可怕了。

  梦里的贺西楼简直是个恶魔,对她一点儿都不好,她不止一次希望他彻底消失。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此刻才是梦,她宁愿待在这场梦里,永远都不要醒。

  夏天的暴雨来得猛,去得快,早就已经停了。

  贺西楼抱着安萝坐在露台的摇椅上,陪她说话,逗她开心,等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们身上。

  安萝第一次在贺家看到日出。

  家里的保姆是新来的,八点的时候敲门叫他们下楼吃早餐,分别称呼他们为“贺先生”和“贺太太”。

  贺西楼有些恍惚。

  安萝听到他问:“你是谁的贺太太?”

  “你的,你的,贺西楼的,”她仰头,笑着吻他,“安萝是贺西楼的贺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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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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