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瑜已经做好了他不认识自己的打算,所以在栾暮问出那句你是谁这是哪儿的灵魂质疑后,简瑜并没有多惊讶。
于是在简瑜流利且淡定地回答完问题之后,惊讶的人变成了栾暮,按照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他现在应该大笑着告诉她自己是通缉犯,会杀人的那种,吓得她满屋子跑,然后自己再考虑要怎么杀了她。
可现在他似乎没有这个体力,而且对自己好像还挺不错的?
这一点是在简瑜端着米粥一口一口喂他咽下的时候,栾暮油然而生的一种想法,他觉得她很在意自己,这种在意不同于他妈妈的敷衍和家暴,更不同于他那群犯罪粉丝们的跪舔式追捧。
“还要再来一碗吗?”
眼前的姑娘笑得很甜,每一口粥都喂的很小心,怕他咽不下,又怕他烫到,勺勺都要细心吹凉。
伪善,和那些假装关心他的人一样,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眼下的一个问题就是,他确实还没吃饱,对于一个饿了一天的成年男人来说,一碗清粥怎么可能吃饱呢?
“嗯。”他嗓音哑哑的,不是那种正常的暗哑,而是那种病态的,像是嗓子被严重灼伤过的哑。
“那你等我,乖乖待在被子里别乱动。”她又仔细掖了掖他的被角,将冰袋下的毛巾动了动,才转身离开。
……
栾暮的烧一直在后半夜凌晨四点才完全褪去,而在此之前,简瑜也陪着他一夜没合眼,她一遍一遍用酒精为他擦拭,一遍一遍更换冰袋,盯着他不许将身体暴露在外。
这途中,栾暮隔一段时间就吵着热,要掀被子,但无一例外地被简瑜按了回去。
简瑜知道他什么脾气,所以一边按一边还要哄着:
“乖,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忍忍,暮暮最乖了,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这一晚,栾暮的疑问很多,最为突出的就是为什么这个叫简瑜的女人知道自己叫栾暮,而且还叫他暮暮。
从没有人这么叫过他,可她叫的却如此顺口,就像是从前就叫过无数次。
要知道,其余人都是直接叫他的绰号“格拉西亚拉伯斯”的,意为所罗门杀戮之王。
栾暮终究是耐不住感冒药的安定作用沉沉睡去,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下午五点半。
浑身酸软,大脑空白,就像是宿醉之后的麻痹,栾暮脑仁生疼,坐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下床。
昨晚的姑娘似乎料到了他会下床,所以提前在床边准备了男士拖鞋,令他惊讶的是,无论是自己身上穿的睡衣还是脚上的鞋,它们的尺码、颜色和款式,竟然如此的合适,如此的对他胃口。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冷漠值和杀意好像也没那么高了,毕竟昨晚她伺候的还挺到位的,欣赏水平也不错。
客厅面积不大,但是很干净也很清新,特别是那股茉莉花香,让人一闻就觉得心神舒畅。
习惯了监狱里压抑难闻的空气的栾暮偶然到这种环境里还挺不习惯,不过不习惯归不习惯,不代表他不喜欢。
他扫视了一圈儿客厅,瞧见印着小雪花的便签方方正正支在了餐桌正中央,栾暮走上前,拿起便签。
“我晚上六点钟就到家啦,来不及买东西给你吃,但是冰箱里还有些水果,我已经洗好放在桌子上啦!”
栾暮淡淡地瞥了一眼茶几上的那一盘苹果。
“退烧药在便签里含着,记得吃,水在冰箱里。”
栾暮将那便签抖了抖,里面的小药片稳稳当当落在了他手里。
“真烦,最烦吃药。”栾暮嫌弃地看了那药一眼,却又鬼使神差的将它们送到了嘴里,然后很自然地咽了下去。
栾暮:我觉得我的手和嘴背叛了我的意志。
他撇了撇嘴,跨到沙发边,一屁股窝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开始观察它的花纹。
很快,他不满足于观察花纹,便拿起果盘边的水果刀开始扎苹果。
一刀,一刀,又是一刀,刀刀直插果子核,插烂了一个又换下一个,当栾暮刚好把最后一个果子插烂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简瑜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进屋,刚一抬头就瞧见了手里拿着一把刀和一个苹果的栾暮。
两人四目相对,却又相顾无言。
良久,简瑜开口打破沉默。
“怎么样,头还疼吗?还烧不烧?”
栾暮转过头,将苹果放回盘子,沉吟片刻,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都这么放档(荡),随便遇到一个男人就带回家,带回床上?”
简瑜放下袋子的手顿在半空,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无论是从前的栾暮还是戴德蒙,都纵她惯了,谁舍得呛她一句?而现在眼前的栾暮却开口就叫她挡(荡)妇,语气轻蔑。
“嘶,这睡衣谁穿的?虽然很合身,但我有洁癖,不喜欢穿别人穿过的。”
他冷哼一声,作势要解开睡衣腰带。
“没人穿过,你是第一个穿的。”她强忍着脾气和他说了这句话,“晚上吃通心粉可以么?”
她记得他从前很爱吃通心粉。
“我是通缉犯。”
他的答非所问,让空气泛着令人尴尬的沉默,带着一丝得意,栾暮静静地等待着简瑜的表情变化,等待着她尖叫着后退,惊恐地喊救命,然后他就会潇洒地用手里的水果刀成全她。
他最喜欢享受濒死之人的惊恐,享受他们死前叫他的绰号,享受他们死后,电视上播出死者画面,享受这种极端地吸引所有人关注的方式。
最后一种享受,是潜伏在栾暮潜意识里的、最深层次的享受,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最原始的、从孩提时代就有的强烈愿望便是被人关注,被人关心。
看,现在人们不是很“关心”他?虽然用的是把他的“入狱帅照”贴满大街小巷的方式,不过他也不怎么介意。
“要配冷汤还是热汤?”
简瑜绕过了他的话,虽然她心里不可避免的同时奔腾了一万匹草泥马,但她还是将这种震惊压了下去。
难道他是通缉犯,她就会把他扭送警局?当然不可能,所以还是问问一会儿吃什么更实际,而关于他被通缉的细节,她可以慢慢问。
她倒不是很在乎什么“窝藏逃犯”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