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暮最终没有给出是冷汤还是热汤的答案,他在没有得到她的惊声尖叫之后,悻悻收回目光,撅着嘴坐回到沙发一角,抄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将音量条拉满,声音大到能吓死一头牛。
他当然不是为了看电视,他就是想用这种方法引起简瑜的负面情绪。
可简瑜在注意到他的目光之后,面带微笑地冲他颔首。
他现在的模样就和小时候他捣蛋之后看简瑜反应时的表情一模一样,而作为“暮学专家”的简瑜,对他的每一个微表情都特别懂,自然也包括他现在急切想要搏得自己关注的心理。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呢,简瑜无奈地笑笑。
……
“我舅舅也喜欢做汤,据说他做的汤很好喝。”
饭桌上,栾暮操着沙哑的嗓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简瑜明白,他说的舅舅,指的便是安德鲁,她倒没想到,他会提到那个他最讨厌的人。
“据说?你没喝过?”她问。
“喝过一次。”栾暮咽了一口汤,“我十四岁的时候,他煮了一碗汤,滚烫的,刚煮开,然后就像这样,”栾暮突然用左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右手端着汤碗将汤全部灌下自己的喉咙。
“哈哈哈哈哈哈!”栾暮笑起来,将汤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他死的时候一直在跟我道歉,我真是太善良了,他是我的家人,我怎么能那么对他,现在想想我割下他脑袋的时候,我都好悲伤,好想为他哭泣。”
悲伤,简瑜是没感觉到,她反而在他眼里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癫狂和变态的快感。
“所以你的喉咙被烫伤了?”她极力使自己冷静。
栾暮停止了笑容,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嗯。”
“那脸上的伤呢?也是他做的?”
“有的是。”
“身上的缝痕呢?也是??”
“嗯。。”栾暮很想问她为什么要问这么多
“畜生!”碗被狠狠敦在桌面,不过敦碗的人不是栾暮,而是简瑜。
“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
“抱歉,我太激动了。”简瑜将空碗收拾起来,转身拿到水池边清洗,徒留一脸疑惑的栾暮在原地。
碗被她洗了很久。
简瑜将双手泡在水池里,想让自己冷静,可她一想到栾暮被高温烫伤的嗓子,想到他那一脸的伤疤,想到昨晚她为他换衣服时发现的他背上一道一道狰狞的线缝伤痕,她就会感到极度的窒息和心疼。
她不敢想这么多年没有她在,栾暮在安德鲁和莱丝莉身边都经历了什么,在本应该上学的年纪沦为罪犯,身上全是虐待留下的伤痕,连精神都很不正常,这一切都是这二十几年里,栾暮痛苦的人生经历最好的佐证。
餐桌边的人起身,他背靠着厨房的台子,凑到她身边,刚要说什么吓人的话,就见她已经红了眼眶,眼泪滴答滴答落到水池里。
虽然疯了点,但栾暮对情绪的认知还算准确,他尚且能够看出简瑜的眼泪不是来自恐惧而是来自悲伤。
可她在悲伤什么?栾暮不明白。
不过好像,现在一切不言自明了,因为他的怀里撞进了一个人,香香软软的,抱起来温暖又舒服。
这是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栾暮第一次被别人抱,被别的女人抱,他两手僵直,不知所措,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袭上了他的大脑。
“一定很疼吧,暮暮。”
怀里的人轻轻啜泣,似乎每说一句话都在拼尽全力。
“暮暮,我想办法带你走,离开F州,我们去别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实在不行就出国,总能想到办法的!”
“我们去国外结婚,我们重新组建家庭,我们什么都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
栾暮现在的思绪有些难以描述。
离开?家庭?结婚?
这些陌生的词汇一个一个从他脑子里蹦出来,剧烈地冲击着他的思绪。
栾暮知道自己精神不太正常,可他现在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精神更不正常。
可为什么自己有点舍不得推开她呢?他应该很抵触才对。
“暮暮。。我来晚了,抱歉。”
栾暮很想问问简瑜为什么想嫁给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多他不明白的话,可他没机会了,因为门外划破夜空的警笛声让屋子里的两个人瞬间弹开。
警察包围了整个屋子,手电筒从窗外照进屋子,即使简瑜将窗帘拉的严丝合缝,光束还是从侧缝溜进了客厅。
她想让他躲起来,可这里根本无处躲藏。
今日下午警察接到线报,简瑜的邻居在室外晾衣服时,从破旧百叶窗的缝隙里,看到了特级通缉逃犯。
“挟持我!挟持我!然后逃出去!”简瑜慌张地将水果刀从苹果里拔出来,往栾暮手里塞。
“开门!警察!”
门当然不是被打开的,而是被外力从外侧爆开的,警察们一进屋子正对上以刀挟持人质的栾暮。
“放下枪,撤出去。”栾暮一脸笑意,准确的说是一脸皮笑肉不笑。
房子内部是封闭的,所以他们无法从后侧射击,只能暂且退出门外。
“长官,那女人是窝藏特级通缉犯的嫌疑人,我们还退吗?”一个年轻警察问。
“先不要伤害她。”警探回答,他知道附近的狙击手已经就位,所以一旦栾暮出了房子,狙击手能够瞬间一枪击毙他。
栾暮的刀架在简瑜的脖子上,力度不大,但简瑜一点儿也不挣扎,反而很配合地往刀口上靠,跟着他的脚步走。
“你为什么跟我道歉?”他问,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
“因为如果我早点遇见你,就不会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为什么想跟我结婚?”
“因为我爱你。”
“爱?”
“爱。”
栾暮的脚步停在了门口,没有再动,外面的警察有些心急,只需要再往前一步,他就在狙击手射程内了。
“我这次越狱是因为想出来玩玩,告诉他们如果我想出来,谁也拦不住我。”
“嗯,”简瑜笑了,“我家暮暮最厉害。”
“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没有这些人,我们现在可能已经上床了。”
“你真是离不开这件事。”她假装嗔怒。
“下辈子让我睡,记住了么?”他附在她的耳边,舔了舔她的耳垂,沉声道。
“你要做”什么……,话未出口,栾暮已经推开了简瑜。
栾暮深知警察们的把戏,所以他早就料到外面会有埋伏。
其实他可以拉着简瑜一起享受死亡,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想那么做。
枪响了两下,命中了两个人。
一枪来自警探手里的手枪,射向栾暮,却被简瑜挡下,另一枪来自房顶趴着的狙击手,射中了栾暮的头。
“报告!通缉犯及嫌疑人均以击毙,over!”
……
简瑜从胸口的急剧撕裂疼痛中醒来,正对上戴德蒙那探究的眼神。
“阿瑜,你就这么想我?睡个午觉的功夫,梦里喊了我好几十遍呢!”
“暮暮!”她紧紧抱住他,由于力气太大,又踩住了他的长袍,戴德蒙整个人都被她带到了床上。
“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嗯?”
“嗯……好疼啊。”
“哪儿疼了?”
“你好疼,我好心疼。”
“我疼?”戴德蒙一愣,但很快唇角挂上坏笑,“让我帮你揉揉心口,我就不疼了,你也不疼了,岂不一举两得?”
过了一会儿,哭的更大声的简瑜:你想揉熊(胸)就直说!!!!
(全文完,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