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芸忽然抬头，仰面瞧着叶清辞，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她：“你怨恨我们逼着你到恒亲王府当妾，怨我们逼着你在西山当众失身给恒亲王……”
叶清辞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江碧芸，她眼里的决绝犹如利剑，将她那副长年累月装出来的柔弱体贴给撕裂的半点不剩。
她将那层窗户纸给活生生撕开，将将军府底下那些污垢黑暗通通表现在人前。
江碧芸伸长着脖子，上面的青筋犹如盘虬错节的树根，密密麻麻看上去尤其可怖：“可不管你如何恨我们，这些都跟清灵没有关系……她是无辜的啊……这些决定都是我们长辈强加在你身上的，你要怨你要狠，你朝我来，清灵是你的妹妹！你当真能狠下心来看着她这般，不管不顾吗？”
叶清辞淡漠地瞧着江碧芸，良久她抬了抬眸看向对面的叶振南，他脸上的犹豫不诀早已消失殆尽，看向她的眼神隐忍着怒气。
置之死地而后生。
江碧芸确实不简单，比叶清灵强多了。
她太了解叶振南，轻而易举便能勾起他的怒气和猜疑。
果然下一秒，叶振南的手掐在了叶清辞的脖子上，面色阴狠：“你当真以为，攀上了淮扬王府，便能调转枪头，拿我们开刀？”
他手一点点用力，看着在他手下脸色涨红呼吸不过来的叶清辞脸上多了一分畅快。
只要他稍稍一用力，手里这条纤细的脖子变成轻而易举的被掐断。
他脑子里隐约浮现出几十年前那段屈辱的日子，那时候他无力，只能靠着女人苟延残喘，对每个人卑躬屈膝。
闭了闭眼，将脑子里那些纷杂陈旧的回忆扔出去。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自己，如今他是平南大将军，武将之首，更是掌握着几万的兵将，没有人能够小瞧他。
叶清辞被他掐着脖子，她能瞧得出来叶振南这是起了杀心。
他是真的想动手，并不只是吓吓她而已，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她便看穿了叶振南草芥人命的本性，所以她一味的忍着让着，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一退再退保全自己这条性命。
这回她本不应该冲动摊牌，她要像从前一样先答应下来，稳住叶振南，再想别的办法敷衍过去。
可她还是没忍住，将话摊开了来说，他让她去找谢衍，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她能敷衍过去一次，难道日后每次都能敷衍过去？
将军府这一家子的人都是吸血的蚂蝗，只要让她们吸到第一口血，她们就会拼命的吸下去，直到将血吸干，不会有半分手软。
所以她头一次没再忍下去，反而将话摊开了说。
而后果也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叶振南果然要杀了她以绝后患。
叶清辞被他掐得喘不过气，脑袋一片空白，可自始至终都没向他求饶一句。
“老爷，这是小姐……你难道真要要了她的性命吗？”春穗在旁边撑不住了，哭着跑上前抱着叶振南的腿求饶。
秋莹在旁边被吓得呆若木鸡，直到春穗冲上去她才回神，连忙抱住叶振南的另外一条腿。
屋子里一时乱糟糟的，哭声一片。
叶振南鹰隼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叶清辞，他这个女儿面色平静，半分没有恐慌害怕，似乎坦然的面对自己即将拥有的命运。
冷静的诡异。
叶振南怒气被发酵的更厉害，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叶清辞的母亲，她便是这么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仿佛他做什么在她眼里都上不了台面，不能撼动她一分一毫。
杀了她。
脑子里这三个字不停的重复着，像是有人在吟唱蛊惑，只要稍稍一用力她便能像她母亲那样永远长眠于地下。
叶清辞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杀心，不慌不忙艰难开口，声音暗哑粗糙：“我若是死了……父亲打算拿什么赔给淮扬王……，我死了，叶家给我陪葬……不亏……”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愈发的艰难诡异。
脖子上的手力道用得越来越紧，叶清辞笑得也越发的厉害，终于，就在她以为自己赌输了的时候，叶振南松开了手。
叶清辞剧烈的咳嗽着，瘫软在春穗和秋莹的怀里。
她赌赢了。
叶振南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面上再也没有半点父女之间的温情：“我不杀你，可你依仗的不过就是跟淮扬王俯之间的关系？我是你的父亲，要了你的命，淮扬王或许会找我麻烦，可若是！……我叫你再留几年，淮扬王又能拿我如何？几年之后淮扬王又会不会再记得你？”
养虎为患，万万没想到有一日这四个字会用在他自己这个嫡女身上。
装了这么久，半点没露出分毫，这份忍耐力和心机，实在是让人心惊。
若真如碧芸所说，她怨着这个家，恨着这个家，此时她尚孱弱，可若是让她嫁到淮扬王府去，一旦她为淮扬王诞下子嗣，站稳脚跟，到时候等待叶家的就是覆灭之灾。
他紧紧地盯着她，眼里闪过些深思和防备。
她是一直装的好……还是突然之间知道了什么？
比如当年她母亲死的真相……
所以才性格大变？
叶振南越想越是心寒，看向叶清辞的眼神也越发的不友善。
叶清辞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的江碧芸却慌了。
她挑拨离间原本只是为了逼迫叶清辞低头，可没想到她竟然宁愿去死也不肯示弱。
可现在谁死她都不能死，清灵的脸还要靠她，无论如何她都得保住她。
她从地上爬起来，抓住叶清辞的手：“清辞，姨娘刚刚话说的严重了些，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不会这么薄凉，你就是跟我们赌气……”
叶清辞强忍着甩开她手的冲动，眨了眨眼，自然的落下两颗泪，仍旧一言不发。
戏演到这份上，也不需要她说什么话，这两颗泪便足够将叶振南和江碧芸糊弄过去。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真的拒绝她们，淮扬王府，她注定非去不可。
可若是答应得太干脆，过于温顺，只会让她们吸血吸得更厉害，让自己的处境更艰难。
适当的反抗，既然让她们忌惮，也能保住自己这条性命。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向死而生，可不只是她江碧芸会的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