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里有一座佛陀玉雕，待会我会让人送到你院里，明日你便拿着这玉雕去淮扬王府。”
叶振南略一沉思，便将话给送了过去，命令式的口吻，从头至尾都没打算问过叶清辞的意见。
叶清辞被他的态度逗笑，站着没吭声。
在她长久的沉默中，叶振南终于察觉到不对，视线转向她，眼里带着审视和讶异。
“你不愿意？”
叶清辞笑了笑，站在他面前，虽低眉臻首，但却不卑不亢，态度没软上半分，如竹节，即使被压得再低，也不曾弯腰。
“父亲觉得……我该愿意吗？”
江碧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她竟然顶撞叶振南？
这还是那个懦弱的嫡女吗？
叶清灵在旁边瞧着，看向叶清辞的眼神也震惊了两分。
哪怕她受宠，可在叶振南面前也绝不敢放肆，在这个朝代，父权享有绝对的地位。
叶清辞既没母族依靠，也没母亲庇佑，竟然敢如此大胆，她是失心疯了不成？
纷杂的视线中，叶清辞抬起了头，直视着叶振南，嘴角含笑：“医者命也，尚函轩神医的人情可是那么好拿到的？这人情，必要时候可是要救命的，凭什么拿来救叶清灵这么一张脸蛋？”
叶清灵在旁边不满她说话时的语气，站了出来，口吻激烈：“什么叫做就一张脸蛋？！”
没痛在她身上，她不当一回事是吗？
叶清辞瞧着她那要跟自己拼命的模样，轻嗤一声，笑得嘲讽：“淮扬王每年府上有多少刺客，父亲您比我清楚不是？”
叶振南听到这里，看向叶清辞的眼神多了几分骇然，这事她怎么会知道？
若是之前，他并不相信淮扬王口中什么两情相悦的鬼话，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信。
叶清辞常年呆在叶府，足不出户，怎么可能知道淮扬王府中刺客的事？
这么些年来，淮扬王虽然受宠，但他的性格油盐不进，秉公无私，认定了的，哪怕金银财宝都不能打动他，折在他手上的贪官污吏不在少数。
这样的性子注定阻了别人的路，也难怪别人要他的命。
叶清辞一个姑娘家，知道淮扬王的府中事，唯一的可能便是淮扬王亲口告诉她的，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另外的可能。
叶振南的脸色变来变去，好看极了，叶清辞这回可没空管他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开口：“叶清灵没了神医，这一张脸顶多嫁不出去，可有神医这个人情在，就可能救下淮扬王的性命，就算淮扬王心里有我，父亲，你怎么就有这个自信，觉得淮扬王将我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江碧芸看叶振南脸上隐有动摇之色，终于慌了。
她又何尝不知神医的人情有多么的不好欠？又是多么的珍贵？自然也不觉得淮扬王对叶清辞能有多少真心。
可如今她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有任何可能她都愿意尝试。
“老爷，清灵这张脸要是没治了，那就是要她的命啊……可淮扬王若是没有神医的这个人情，以他的本事和权利，若是真有一日面临生命危险，未尝没有别的造化。”
她瘫坐在地上，紧紧的抓着叶振南的袍子，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若是先前是装出来的，这回她是真心实意地害怕起来，害怕叶振南真的听了叶清辞的鬼话，当真不打算让叶清辞去找淮扬王。
若是如此只怕清灵真没有活头了。
叶振南盯着叶清辞，眼里多了几分动摇。
叶清辞说的不无道理，就算叶清辞的姿色在淮扬王心里占了一席之地，可那又如何，女人这东西在男人心里不过是玩意儿罢了，他又真舍得拿神医的人情来博美人一笑？
罢了，若是叶清灵毁了一张脸，凭他的权势，给她找个夫家不是难事，大不了日后让她和她的丈夫住在将军府上，招一个上门女婿，还能把她欺负了不成？
叶清灵紧紧盯着叶振南，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随着他沉默的越来越久，叶清灵心如死灰，踉跄了两下，要不是身后丫鬟扶着，只怕这会儿早就摔在了地上。
打从她记事起，叶碧芸就教着她如何讨叶振南欢心，如何揣度叶振南的心思。
在这府上，所有女人都攀附在叶振南这一棵大树上。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女子刻在根里的。
她轻而易举便能瞧出来，叶振南这是妥协了，他将叶清辞的话听进了心里，他在想着，随便给她招个婿，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她不愿意！不在乎她的脸，不在乎她的不清白之身，这样的男人，地位绝不会高，甚至可能会是商户，贱民，连长相也差强人意，畏畏缩缩，卑躬屈膝。
他们看重的是将军府的势力，看重的是金钱地位，他们甘愿放弃男人的尊严和自我，攀附在将军府这棵大树上苟延残喘，混沌度日，醉生梦死。
她不愿意！
凭什么自己就要将就这样的男人？明明她只差一步便能得到一段人人羡慕的归宿，明明她差一点就能嫁入皇家。
叶清灵只要一想到叶清辞嫁进淮扬王府，而自己只能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贱民，日后见到她自己要朝她行礼低头，她就觉得生不如死！！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输叶清辞一辈子！
她不甘心她不愿意！
叶清灵能看懂的，江碧芸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远比叶清灵更了解叶振南，自然也明白叶振南现在不想惹事，在他心里，只要一辈子衣食无忧便不算亏待叶清灵。
可她是叶清灵的亲娘，她怎么愿意自己闺女受这样的苦？顶着那样一张脸日后日日被人在背后嘲笑？
明明有机会能够治好的！明明有机会的！
江碧芸抓着叶振南裙摆的手死死的用力，手背上青筋暴露，一双手成了鸡爪形状。
她垂着眸子，眼里阴云密布，良久才开口。
“清辞你说那么多，无非就是不想帮清灵对不对？在你心里你压根没把清灵当亲妹妹，我们这些人在你心里，不过就是你摆脱不了的桎梏，你心里有怨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