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禁宫深处多怅惘
远在长谣城外的钟洲等人此时并不知道,就在他们为余怀因的伤而担忧不已的同一时间,宫中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当天的正晌午时,有刺客混入皇宫,潜进御书房中行刺天子。
当值的御前带刀护卫斐骋邻因为护主不利,导致了代越遇袭受伤,而刺客在被斐骋邻刺伤后带伤潜逃,现今下落不明。禁军统领贺行知奉圣严锁皇宫,斐骋邻被下狱。
动静闹得太大,消息不胫而走,并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像风吹柳絮一样,传遍了整个皇宫,就连一向不问世事,只在自己宫里的小佛堂吃斋念佛的太后也惊动了。
听闻代越受伤后,修身养性了小半年的太后当即震怒不已,功亏一篑,立即召来贺行知,要贺行知势必将潜逃的刺客捉拿归案,处之以极刑。
贺行知领命。
一时间,宫中上上下下,人人自危,贺行知带领着禁军在宫中各处设防,上至皇亲国戚,一品官员,下至随侍仆从,宫中奴婢,进出宫门都需太后的出宫手令,否则,杀无赦。
颇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夜间时分,盛易德将看诊完毕的李太医送出了养居殿,夜色茫茫中,他看着李太医在掌灯宫人的带领下慢慢走远,直到看不见人的背影了,他才回过头来,对自己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吩咐道:
“守好殿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两个小太监都是自小就跟在盛易德身边受教导的,自然明白事情的轻重,盛易德话里的潜台词不必明说,也能会意,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然后齐声乖巧的应了一声:“是。”
盛易德点点头,抬脚踏进养居殿,进了内殿。
内殿的镂空香笼刚由宫女添了香,仍是代越喜欢的草木香,香烟袅袅,弥漫整个内殿,呼吸间便嗅得一股淡雅的草木香。烛火点缀四周,将内殿四处都照的亮堂堂。
金色丝线织就的幔帐从上而下,将内殿里唯一的床榻整个罩住,床榻后置了一盏灯,用绘了画的灯罩罩住,原本炽烈的烛光霎时变得温柔下来。
一个消瘦的人影投影于金色幔帐之上,或是因为烛光还不够亮,又或者是因为幔帐有碍于视线,总之,那人影很是朦胧,看不清坐于那幔帐之中的人是何面目。
听见盛易德走进的脚步声,那幔帐中的人转过头来,向着盛易德所在的方向,开口问道:“人走了?”
这人一开口,赫然就是此刻身在长谣城之外、代越的声音,正是师宁。
虽然两人的声音一样,但是相比代越,师宁的声音,很明显要更温文些,他说话也没有像代越那样冷冰冰的语气,两厢比对之下,师宁较为温文的声音,要更为好听一点。
闻言,盛易德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点了点头,抬眼直视着那个坐在幔帐中的师宁,回答说道:“走了。”
师宁听了,松下一口气来,他一点点往床边蹭,到了床边,伸手就要掀开幔帐,从床榻上下来——刚才为了演戏,才不得不爬上来的,现在太医走了,他也没理由继续在天子的床上待着。
盛易德见他伸手掀起幔帐,顿时皱了眉,他走上前,一把抓住师宁的手,同时出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语气里有明显的疑问。
师宁被他抓住手腕,小小的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来,烛光照耀之下,隔了一层纱幔,盛易德的脸色看起来并不算好,师宁有些犹豫,他低下头去,小声道:
“太医已经走了,若是师宁继续留在此处,岂不是冒犯皇上。”
盛易德松开抓住的师宁的手,转而把掀开了一条细缝的幔帐重新弄好,不露出一丝缝隙,然后后退了一步,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师宁,似叹息一般,说:
“皇上既命你在他回来之前扮作他,就不仅仅是口头上的伪装,宫中眼线众多,未免暴露,人前人后,我们都需一切如常,再者,你的仙乐居眼下是回不去了,你离了这,又能睡哪儿去?”
师宁闻言沉默。
为了不引人起疑,乐师师宁,在今天早上就已经向仙乐居的司长请辞,说需回乡几天,归期不定。仙乐居的司长是代越的人,知道师宁的离宫是代越的授意,自然配合。
故而,如盛易德所说,他离开这养居殿,还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盛易德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想起这孩子在宫中这些年,因为要装哑,确实受了不少委屈,眼下也不免软了心肠,他放柔了语气,说:“你也不必想太多,就当是在为皇上办事吧。”
师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点头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忙补充道:“师宁知道了,谢谢盛公公。”
这些年因为不能开口,他习惯了用肢体语言去表达自己想说的话,最简单的就是点头或者是摇头,即便代越允许了他可以说话,十年的习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盛易德知道这三言两语对师宁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说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代越当然不至于因为师宁躺了他的床就对师宁做什么,但这并不代表师宁就能躺的心安理得。
天家威严,从来就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但形势所迫,他也没法子。
盛易德在心里叹了一声,对师宁拱手作了一揖,恭敬道:“您早些休息,老奴退下了。若是有事,朝外头喊一声就是,晚上都有人候着的。您不必过分担心。”
师宁知道他这是在告诉自己有人在暗中保护他,让他放心睡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也就势朝盛易德作了一揖,出声道:“师宁知道了。谢过盛公公。”
盛易德退出了殿内。
黑暗中,师宁恍惚般的看着面前的那盏灯烛。
有飞蛾不知从何处来,扑掕着翅膀飞向烛火,而后纵身一跃,与明黄色的火焰化作一团,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结束他注定扑向火焰的一生。
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近有养居殿内的师宁,远有李家别院的代越。
……
余怀因在破晓时分睁开了眼睛,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或是干脆又穿了个谁。
直到转头,看见了坐在桌前,用手背撑着那张俊美无双的脸颊正阖着双眼的代越,才有了几分真的清醒过来的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