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衔竹院内月晦暗
月晦暗。
晚风夹着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花香,从东北方向而来,侵袭过晋伯他们小院子里药香,又往衔竹小苑而来。
余怀因循着记忆摸着黑坐回床榻,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手边有一只灯笼,是他特意吩咐采莲留的。
于他而言,其实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他对着眼前的黑暗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叹了一声,抬脚给自己脱了鞋,又脱了外衫,准备躺下。
余怀因其实没有睡意,但他睁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闭上眼睛也是一片黑,所以干脆闭目养神了,这么一躺,就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陷入沉睡,简单点说,就是睡意上来了,于是他干脆放任自己沉睡,睡前还迷迷糊糊的想,代越今天叫他去又叫他走,啥意思啊?
窗外,树影摇曳,暗香幽浮。
蟋蟀在丞相府院墙角落处的杂草丛中鸣叫,和着院子里的竹叶沙沙,奏出一曲夜间小曲,然而,就在这样和谐的夜曲中,一抹黑影掠过丞相府上方,而后稳稳当当落在了衔竹小苑院落中。
四周很静,来人一身黑衣,脸上戴了一张银色面具,遮了上半张脸,若是细看,会发现在他衣袖和下摆处,都用了银线滚边,行走间,有如流光在身。
他看了看左右,然后抬脚,走到房门前,正要伸手推门,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照出他洁白额头下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后袭来一道凛冽的杀气,他微一侧身,将推门的手一转,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身后那柄直指他命门的剑刃。
持剑者,正是从小巷那边刚赶来的辜时雨,手上长剑受制,他蓦地抬眸,看向眼前的黑衣人,却正对上那人侧目看向他的眼睛。
那眼里的凉薄和淡漠,与看向他时那毫不在意的眼神,只需一眼,就让辜时雨心下大骇,不说他刚躲过自己那出其不意的一招,单凭自己手上被人制的剑刃,辜时雨知道,此人武功远在他之上。
辜时雨试着抽了一下被那人夹住的剑刃,发现抽不动,他暗道糟糕,怕是遇上强敌了,打是打不过了,但抵挡片刻,给屋里的人争取逃命的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他正要开口喊屋里的余怀因快跑,才张开嘴,就听见眼前的黑衣人说话了,“别喊,是朕。”这声音与他眼里的淡漠一致,因为刻意压低了音量,显出几分磁性来。
然后,辜时雨看见眼前的“杀手”,抬手,解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他俊逸精致的五官来,竟是应该在宫中的代越。
“皇上?!!”辜时雨惊讶不已,见代越放开了双指,他忙收回剑,退后两步,在代越跟前单膝跪下,颔首道:“皇上恕罪,属下不知是您。”
代越闻言,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不知是同意辜时雨的话还是不同意,说完这句,他就不说了。
他转过身来,面向着房门,抬手欲推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跪着的辜时雨,说:“你退下吧。”然后伸手推开了门。
“……是。”辜时雨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然后起身,看着已经被关上的房门,愣愣的转身,看了一眼眼前没有光亮的庭院。
他感觉有点懵,他搞不懂自家主子为什么出现在丞相府,又为什么这么轻车熟路的进了丞相的房间。
算了,不想了。辜时雨心道:反正也想不到。
而后他脚下足尖一点,飞身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
大夫开的药有安神作用,沈青衣服药后就昏昏欲睡,此刻已是睡下许久,谢无琊不肯回客房,他让采莲给自己拿了穿棉被,就在沈青衣外间的地板上打了地铺。
另一边,采莲将余怀因明日上朝要穿的官服熨烫好,已是月上枝头,她看了看窗外,夜色浓重,按理说,接下来,她该歇息了,明日还要伺候相爷早起。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外面那浓的如化不开的墨一样的夜空,忽然窜出一个去衔竹小苑看看的念头,采莲是个行动派,说去就去,她没有想这个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
片刻后,她提着灯笼走出了自己的屋子,迈着小步子不快不慢的往衔竹小苑去了。夜里的风很凉爽,在闷热的夏夜里吹得人无比舒适。
路上遇上巡夜的仆人,看见她,仆人亦是惊讶,忙小跑着走上前来,朝她行礼,问,采莲姑娘怎么还没歇下。
采莲笑的温婉,回答他说晚膳吃的有点多,趁着夜里凉,随意走走,消消食。
仆人不疑有他。
衔竹小苑一片宁静,只有风吹院落里竹叶的沙沙声,采莲站在院内,看了看余怀因睡的那间,见并无异样,她转身欲走。
却在刚转过身的时候,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记什么声响,采莲闻声,立时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屋子,那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采莲看着那已经熄了烛火的房间,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来,难道相爷还没睡?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相爷是早已经歇下的,若是次日不用上朝,或许会睡的晚一些,但这几天或许是因为朝中事务繁杂,相爷比以往还睡得早些。
今天也是,比昨夜睡得还早,那么刚才的声响,是怎么回事?
采莲怀着疑问,走上前,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轻声唤了一声:“相爷,您睡了吗?”
“……”
沉默,寂静,没有回应。
采莲心下一慌,下意识就要伸手推门,想进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却在手按上门的那一瞬间,采莲忽然又想,或许只是什么东西被风吹倒了,自己这样进去,吵醒了相爷怎么办?
怀着这样的猜测,采莲收回了手。
看到门前那慢慢离去的身影,屋里的余怀因顿时松了口气,他转过头来,看着站在自己床榻边的代越,很想很想大喊一声:“皇上你老人家大半夜来我房间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