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赏得寒风闻叹息
那么,余怀因此时身在何处呢?
余怀因:谢邀。人在锦官,刚下马车。
从虞风城的行摆河乘船一路北下,至桃夭镇码头,下船,换马车,再从桃夭镇前往锦官城,这期间,一共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
其实,按亓晚书的计划,是一天半就能到达目的地的,但余怀因坚决不赶夜路,亓晚书也愿意依着他,索性白天边走边玩,晚上找客栈过夜。
如此一耽搁,到达锦官城的那天,已经被亓晚书原定的时间晚了足足半天。西乾这么多座城池,亓晚书既然选择来锦官城,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
什么目的?亓晚书未曾说过,余怀因也无从得知。
余怀因脖颈上的伤已经不疼了,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口服的药已经停了,但外敷的药,还在继续敷,所以缠在他脖子上的那条白纱,也没取下。
胸口的伤原本就好的差不多了,虽然上次被赴十三那么一折腾,又裂了些,但总体来说,还是大好的,只要不做幅度太大的动作,几乎就跟没事人一样。
余怀因坐在马车里,从窗口往外面看了一眼,都不用刻意去寻找,就能在各种地方看见各色各样的花,满目锦簇,争奇斗艳。
许是这一路走来,所见都寂寥而萧条,一下子看见这么艳丽的颜色,余怀因反而不太适应了,于是没忍住念起了酸诗。
“‘倾坐东风百媚生。万红无语笑逢迎。照妆醒睡蜡烟轻。采蝀横斜春不夜,绛霞浓淡月微明。梦中重到锦官城。’”
坐在他对面的亓晚书闻言,缓缓睁开了假寐的眼睛,朝余怀因看了过去。
“早听说锦官城又叫花城。”余怀因放下窗帘,回过头来,坐正身子,动手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袍,接着似有所感一般,也看了亓晚书一眼,见亓晚书正看着自己,他笑了笑,说:“果然名不虚传。”
亓晚书停了一下,回答道:“相爷喜欢,以后可以在此长住。等明年的三月初三,城内还会举办一场花魁大赛,大家会一起选出最漂亮的那朵花。”
余怀因听了就笑,说:“那得见识见识。”
载着两人的马车最后在一座高门大户的府邸门前停下,马车一停,便立即有仆人上前,又是搬马凳,又是帮忙掀车帘的,一看就训练有素。
亓晚书先下了车,落地后也不走,遣开过来搀扶的仆人,转身朝向车厢,右手掀起车帘,将左手递给里面的余怀因,温声说道:“相爷,我们到了,下车吧。”
这个动作,在以前亓晚书还是相府管家的时候,他做过很多次。
除了第一次余怀因因为不太适应有稍许的迟疑,往后的每一次,他一见亓晚书把手向自己伸过来,手比大脑更快反应,不假思索的就把手递了过去,任由亓晚书扶他下马车。
……动作熟练到像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这一次也是,余怀因想也没想,就把手交了出去,放在了亓晚书的掌心上,亓晚书便顺势握紧,力度不大不小,刚刚好。
亓晚书掌心的温热如水一般,丝丝缕缕的传了过来,也是在这一刻,余怀因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顿时僵直了身子,连脸上的笑意都差点维持不住。。
明明手的触感还是一如既往,可余怀因就是觉得,有哪里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亓晚书牵住了手,便拉了一下,车厢里的余怀因却没动,他疑惑的“嗯”了一声,回头看着余怀因,问他:“怎么了?相爷。”
余怀因没说话,他看着马车外,把手伸过来的亓晚书,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自己刚从于淮音的身体里醒来,亓晚书到刑部来接他回“家”的时候;
那一次,亓晚书也像现在这样,下了轿子后,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选择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来递给还坐在轿子里的余怀因,然后朝他笑了一下,轻声喊他:“相爷。”
笑意盈盈,声音柔和一如解冻春风。
可叹物是人非,可怜不堪回首。
“晚书啊。”余怀因再度扬起笑脸,对上亓晚书疑惑的视线,笑着问:“你改回名字了没?我以后叫你阿偃可好?”
此言一出,亓晚书当即就愣住了,他的表情先是空白了一瞬,明白过来余怀因这句话里要表达的潜台词后,逐渐变得阴沉。
他甚少与人发生不愉快,连生气都不多见,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余怀因确实有被吓到。
“相爷。”他抬眸,看着车厢里的余怀因,目光锐利,眸色如潭,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七分威胁三分警告,他道:“我并不觉得,激怒我对您有任何好处。”
说完,他毫无征兆的松开了握住余怀因手掌的手。
余怀因只觉得右手忽然就失了重,直直的就要往下坠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视线一瞬间变得昏暗,是亓晚书放下了他掀起的车帘。
没人紧握的手,渐渐流失了温暖,只余下一丝不太真实的触感,余怀因抬起头来,依稀从被风卷起的车帘一角,看见了亓晚书转身离去的决绝背影。
“唉——”
寒风吹进车厢,听见有谁在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