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孰对孰错谁定论
余怀因没在马车上待太久,就听见外面有人声音恭敬的请他下马车。
大概是亓晚书吩咐的吧,余怀因想。他摇摇头,把脑子里的东西都甩了出去,告诉自己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然后起身,掀起了车帘。
刚才被亓晚书赶走的仆人已经重新站在了马车旁,低着头,弓着身子,见余怀因矮身钻出车厢,他忙伸过手去,欲搀扶余怀因下马车。
余怀因摆摆手,说了句不用,然后自己踩着马凳落了地,随即转过身来,抬眼一看,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惊讶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栋丹楹刻桷、白墙黛瓦的府邸,典型的深宅大院型,门口摆着两尊石狮子,朱红色大门上,是用楠木做的匾额,上面规规矩矩的用行楷写着“亓府”二字。
那一刻,余怀因忽然就明白,亓晚书为什么会选择锦官城了——因为这是亓府,是亓晚书的生母,穆慈皇后亓娴钰的娘家。
穆慈皇后亓娴钰,出身江南,亓父是当世大儒,亓母亦出身书香门第。
二老膝下无子,便收养了一个七岁的孤儿做儿子,养子十五岁那年,原本被诊断出极难受孕的亓夫人怀孕了,怀胎十月后生下一女,取名为娴钰。
亓娴钰十六岁与兄长逛花灯节,结识了彼时还是太子的代晔,然后两人相识,相知,相嫁娶,又两年,代晔登基,太子妃亓娴钰被封皇后,赐号穆慈。
五年后,祁安帝因为亲佞臣、远贤臣,终于致使朝臣党同伐异,尸位素餐,朝野上下一片乌烟瘴气,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朝中余下不多的清流之臣也曾多次向祁安帝进谏,奈何祁安帝不听,太师宋佑淳于是联合闲王代昭逼宫,结局就是祁安帝代晔被废。
代昭继位后,以一人之力抗群臣,保下了废帝及其嫡亲家眷,封代晔为肃亲王,穆慈皇后亓娴钰也摘下凤冠,抱着两岁的皇子代偃,出了宫。
从头到尾,穆慈皇后的母家亓府,无一人参与其中。一直到十三年后,穆慈皇后葬身于肃亲王府的那场大火里,亓家也只是派人来收了女儿的尸。
亓家来的低调,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更准确点说,有很多百姓甚至不知道当年的穆慈皇后,就是江南亓府那个惊才绝艳的大小姐。
很不巧,于淮音就是知晓此事的其中一个。
这事说来话长,所以我们长话短说,总结概括下来一句就是:听别人说的。
那是某年某月某日,向来走路不看路的于丞相又在离开御书房后又双叒叕迷路了,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地,他走到了一座荒废的宫殿里。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老人,据老人自己交代,她曾经是伺候在穆慈皇后的,事情,正是这位老人说与于淮音听的。
也不知是拖了原身的福还是承了原身的祸,如今余怀因也成了那个知情人之一。
余怀因看着面前碧瓦朱甍的亓府,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后悔那一日登上亓晚书的船、也后悔跟着亓晚书来到锦官城了。
遇到亓晚书之后,余怀因时常会想这么一个问题:能生出像亓晚书这样君子如玉般的人,那该是个怎样的女子啊?
然而美人早逝,他是无缘得见了。
——因为说到底,这件事谁也没错。
代越没错,他是西乾国君,江山需要他守护,若有人企图颠覆河山,挑起战争,祸乱天下,他有责任出面阻止,并且义不容辞;
亓晚书也没错,他本也是金枝玉叶,本该金尊玉贵、千宠万娇的长大,可那年,未及弱冠的他,迎来了父母亲的惨死,他如何不怨恨,怎么事不关己?怎能置身事外?
既然谁都没错,那是谁错了呢?
不知道,没答案。
还没来得及伤感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冷哼了一声,余怀因回神,转头看去,一眼便看见了那一身的青衣,是那个名唤和玉的小童。
他站在离余怀因不远的地方,包子一样又软又白的小脸上是半点不遮掩的嫌恶,嗯,他嫌恶的对象,是余怀因。
余怀因一看到他,便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在船上的时候,亓晚书跟自己说过的、关于和玉的身世,自幼失沽,未尝承膝之欢……对这个孩子,他很难不心疼。
他掏出揣在怀里的酥糖——这是在马车上的时候,亓晚书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递给他的酥糖,用一张正正方方的油纸包着,雪白雪白的,特别像余怀因小时候吃过的牛轧糖。
“你叫和玉是吧,吃糖吗?很甜的。”
和玉瞥他一眼,继续哼。
余怀因就笑,直起身来,看着小孩说:“不要啊,那算了,我丢了,到时候晚书来问,我就说不好吃,丢了。”
和玉一听,转过身来就往余怀因身上扑,伸长了手要去抢余怀因捏在手里的纸包。
余怀因半推半就,任他抢了。
和玉抢了就跑,头也不回。
余怀因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小孩太好玩了!
不一会儿,一个白胡子老人闯进了余怀因的视线。
那老人是从亓府大门走出来的,余怀因定睛看去,见老人虽然穿着朴素但却不失体面,发须全白却仍神采奕奕,也没有佝身偻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