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于今腐草与萤火
一室寂静。
烛光打在屋里的两人身上,明明暗暗,阴影不定,亓晚书端坐桌前,与面前端着酒杯的余怀因对视着,他脸上表情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心里却不然。
余怀因直视着亓晚书,不闪不避,道:“为下午的事情,赔罪。”
亓晚书短暂的静默了一下,然后忽然就笑了,他眉眼弯弯的看着面前的人,黑宝石一样的眼里,映着两点烛光,璀璨如星。
他笑看着人,轻笑着说:“下午的什么事?亓厌记性不好,已经忘了,相爷提醒一下吧。”
“……”余怀因知道他在耍赖,不满的瞪了人一眼,但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而且自己现在是在道歉,目的是讲和,不是来和他吵架、增加二次矛盾的。
虽然也知道亓晚书未必会和自己一般见识。
为了自己忍不住,出手打人,道歉一事半途而废,余怀因只好眼不见为净,别开脸去,他鼓着腮帮子,说:“就,改称呼的事……”
话毕,他低下头去。
闻言,亓晚书也突然沉默了下来。
对于余怀因说的话,他其实没有感到多意外,事实上,在余怀因一反常态开口说要酒的时候,他就知道,余怀因是存了某种心思的。
所以他没有拒绝,而是选择了顺水推舟。
而在余怀因把酒递过来的时候,他也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余怀因的目的,问理由,不过是给余怀因开口的机会,也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当时他会生气,是因为余怀因确实激怒到自己了,但事后想想,也是自己反应过激了,但余怀因说的那句话,他确实是在意的。
不提,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辙;可忘,也同样不能。
余怀因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亓晚书发表意见,也不知道人是个什么意思,原谅还是不原谅,于是抬起头来,见亓晚书正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乍一见亓晚书这副不言不语,脸上没一丝表情的样子,余怀因确实是吓到了,他以为亓晚书还在生气,而自己正好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他不由有些心虚,吞吞吐吐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那不是真心话,你别生气了,”说着,抬起头来,看着亓晚书,小心翼翼的说:“行吗?晚书。”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亓晚书虽然不能说完全了解,但多少也对这人的脾气有了几分了解,亓晚书这人,性格温和是真的,脾气好也是真的好,不过,但凡是这样的人,都必定会有其不容许他人触碰的禁区。
——他提出改唤他的原名,代偃,而不是亓晚书,意在切断亓晚书与自己的过往,而这,恰恰就是亓晚书的禁区之一。
所以他才会毫无预兆的生气……不,说是毫无预兆也不太对,因为余怀因在说那番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预感的。
正如亓晚书了解他一样,他对亓晚书,也在某些方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亓晚书现在肯来找他,和他说话,陪他吃饭,看起来好像已经忘了下午的事情,也不生气了,但是余怀因知道,无论他是否还在生气,此事,他心里肯定还记得。
余怀因自然可以选择假装下午那件事没有发生过,反正亓晚书依然和以前一样对他,可是,时间一久,这件事就会成为一根刺,一直扎在亓晚书的心里,成为他和亓晚书之间的一道坎。
时间愈久,鸿沟愈宽,久病沉疴,愈难治愈。
他不愿意和亓晚书到那般田地,即便是为了原主,他也不能让亓晚书和自己产生隔阂。想到这,余怀因垂下头,一脸的挫败,开口说道:“我以后不会再故意惹你生气……”
话说一半,亓晚书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说:“哦?那这么说,下午的事,相爷承认,是故意惹我生气的了?”
余怀因喉头一哽,万万没想到亓晚书会这么说,他看着亓晚书,亓晚书朝他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像被烫了一下,余怀因飞快的别开了脸。
他顺势转头,看向了外面,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停雨了诶……”
亓晚书也顺着他的话,转过头去,确实,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只余屋檐下雨滴落下来的滴答声。
身边烛光摇曳,无形中倒是驱退了几丝寒意。
恍惚间,两人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朦胧,仿佛连时间也凝固在了这一瞬,余怀因的半边身子都笼罩在了烛火下,侧脸线条好似柔和了,右眼眼角下那一点朱砂痣,也越发勾魂。
亓晚书看着对面的余怀因,沉默了一下才开口,突然开口,喊了一声:“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