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天地孤寂失魂人
余怀因醒过来的时候,天上正在落雨,雨下的不大不小,但冬日里下的任何一场雨,都足够寒冷,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豆大的雨珠打在余怀因的脸上,身上,给他带来彻骨寒意的同时,也带来了清醒,而伴随着清醒的,是全身各处袭来的疼痛。
余怀因猝不及防,痛呼出声,同时下意识蜷缩起身子来,连砸在身上各处的雨水也顾不上,好像把自己缩成一团就能逃避身上各处的疼痛一样。
可他一动,身上又传来一阵接着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一痛,就又忍不住想动,如果循环往复下,余怀因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明。
乘坐的马车早已经在翻下悬崖的时候摔得粉碎,车厢的碎块四散在附近,马儿也在落地时摔成了一具尸体,刺眼的猩红昭告着车马坠崖时候的惨烈。
余怀因在浑身骨头仿佛被碾碎了一般的疼痛中挨过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忍住了没有再动,而后无力的睁开眼睛,雨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躺在他不远处的路甲。
路甲躺在那儿,任凭雨珠砸落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看起来毫无生气,而在他身下的,是混合着雨水而蔓延开的一汪血水。
那灼目的血红,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依然让人无法忽视。
余怀因愣了一下,然后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细想,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他动了动嘴唇,想要把路甲喊醒。
他张开嘴,想说开口说话,可刚准备发声,喉咙处就传来一阵剧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管,一发声,就疼的人发颤。
余怀因毫无防备,在疼痛中一顿,然后咳了一声,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发现自己每当想开口说话,喉咙就一抽抽的疼痛。
这是他没有想过的事情,无措中,没能及时调整好呼吸,导致连咳了好几声,每一次刻,都伴随着喉咙处的一阵阵疼痛。
咳到最后,突然从喉头涌上来一股腥甜,余怀因似有所感,他本能的侧身,而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这一番动作不可避免的牵扯到了余怀因身上各处的疼痛,他下意识的还是想缩成一团,可刚一动,又袭来一阵剧痛,迫使他僵住身体,再不敢动。
余怀因侧躺在地上,冰凉的雨水疯狂的砸落在他身上,润湿伤口后,寒意渗透皮肤,深入到深处,冷的人打颤,同时带走他的体温。
隐约有雷鸣从远处的天际滚滚而来,由远及近就,由小变大,雨水自万里之上的天空落下来,砸在地面,积水成洼,就连路甲身边的那摊血水,也很快就被打散,沿着水流,流向处于地势较低的余怀因身边。
没由来的,余怀因突然就想,或许自己死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但这个念头仅仅只浮现了短短一瞬间,就被他否决了。
不行,他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雷声又大了些,像是上天听见了他的心声,正在附和着他,余怀因轻轻的喘了口气,然后一点点将重心移到左边,忍住动作时身上各处被牵扯到的疼痛,用肩膀借力,成功让自己侧过了身。
成股的雨水不慎入口,呛的余怀因直咳,雨水又顺着额角流进眼睛,让人睁不开眼,余怀因只好闭上眼,他用手撑在满是砂砾的地上,移动着不知道伤到了哪里的双腿,跪了起来。
风雨交加中,寒意似乎更甚了,余怀因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得以睁开了眼睛,他试图站起来,却被小腿上的一阵剧痛刺激的又一次跪了下去。
他低着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小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了一块约两指大小的碎木块,看那木块的材质,应该是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时候,从马车上掉落下来的。
衣服下摆也已经在滚落山坡的过程中,破的不成样子了,露出那一片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小腿肉,鲜血混着雨水不住的从伤口上顺着小腿往下流,看起来触目惊心。
余怀因再不懂医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扎进伤口上的那块木块不能拔出来,否则,如果不能及时止血的话,伤口将会鲜血迸溅,到时候,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时间急迫,没有过多的时间给他考虑,余怀因没有犹豫多久,就在心里做好了决定,他坐下来,就着已经破烂的衣摆,撕下一块布条来‘
然后忍着小腿上一阵阵袭来的疼痛,在伤口上一寸的位置,将撕下来的布条,用力扎紧,然后捡起旁边一根从马车车身上掉落下来的木板,用作拐杖,从一片泥泞里,慢慢站了起来。
余怀因一瘸一拐的走到路甲身边,丢掉拐杖用的木板,在路甲身边跪坐,虽然在看到路甲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当他伸手,摸到的是路甲已经僵硬且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身体时,余怀因还是害怕了——不是因为害怕路甲的尸体,而是因为,一条生命,就在离他不到十步的距离处,就这么逝去了。
但凡他醒的快一些呢?是不是,还有能救他的机会?
余怀因忍不住回想起马车翻落山坡的最后一刻,路甲回头时,看向他时,眼里的惊慌失措,可他对他喊的话,却是:“公子小心!!”
甚至是在马车被撞破后,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车门处甩出来,路甲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扑上来来,拉住了他,并且用力,把他甩进了车厢……
余怀因瘫坐在原地,像是一瞬间被抽去全身的力气,连身上的疼痛好像也忘记了,大雨淅淅沥沥,落在他头上,顺着额头流向眼睛,顺着脸颊滑下下巴,最后低落。
天地孤寂的像一座死城,不见一丝活气,只有这嘈杂的雨声,和天边的隐约雷鸣。
不久后,一个黑衣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余怀因身后,看着跪坐在地的余怀因,他开口,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