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青衣满身是药香
没让采莲跟着,余怀因依着昨天夜里从晋伯那里回来的记忆,自己一个人沿途摸了过去,到底是继承了于淮音本尊的记忆,对于自家院子,倒还不至于找不到。
路上遇上几个似乎是做粗活的下人,看见余怀因,上一秒还只是略带惶恐,下一秒就只剩下满满的恐惧了,明明吓得要死,却又不敢跑,只低着头闭着眼睛,浑身发抖,一副等死的模样。
余怀因有些莫名的伤心,他想跟他们说,我不是妖怪,你们不用这么怕我。可他张了张嘴,突然就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最后只能一言不发的走过。
他走到晋伯院里,推开门,走进去,看见一个穿着草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蹲在地上,面前是一个火炉前,那火炉上正熬着什么。
沈青衣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见火苗小了,就对着火炉狂扇蒲扇,一双发亮的杏眼一刻不错的盯着火炉,极认真的模样。
听见推门声也不回头,直接就说:“回来的正好,去,到那边给我抓二两甘草来,这药里搁了两块黄连,苦的很,加点甘草可以去去苦。”
说这话的时候,沈青衣正一手拿布包住砂锅盖揭开,一手拿蒲扇把锅里的热气水蒸气扇开,以便查看砂锅里的药怎么样了。
余怀因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一只脚才踏进门就愣住了,他指着自己,有些惊讶,然后看了看左右,见没有旁人,确定沈青衣刚才那句话是跟自己说的。
又见不远处有三个木架子,每个架子上面都有五六个竹匾,那竹匾里似乎是在晒什么。
余怀因走过去,见每个竹匾上都晒着不同东西,有一整棵的干草,有什么植物的根须,还有一些什么树上结的果子。
他虽然不认识中药,但却知道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一些中药材。
他从上往下看,看一个就从竹匾里拿一小撮出来,放在鼻间闻闻,一边看一遍问:“哪个是甘草啊?”
大概是因为砂锅里的咕噜咕噜声,沈青衣没听太清楚余怀因的声音,他似乎有些生气,“甘草你都不认识,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当耳旁风了吧……”
说着,转过身来,在看见余怀因的刹那,没说完的话音戛然而止,沈青衣愣愣的看着站在晒药的架子旁边的余怀因。
彼时,头顶是日光,身后是一地绿意,余怀因刚从其中一个竹匾里拿了一根不知道是什么药材的药材,听见沈青衣说话,他也转过身来,看着沈青衣。
“相……相爷?”沈青衣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声音里也满是难以置信。
余怀因朝他笑了笑,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继续去拿下一个竹匾的药材了,同时问道:“你不是要甘草吗?哪个?”
沈青衣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听见问,却还是下意识的回答,“您左边那个架子,倒、倒数第三个……”
余怀因无声的“哦”了一声,而后转身向左,弯下腰去,从倒数第三个竹匾里,抓了一把干草在手上,然后朝沈青衣走过来。
他把手上那一把干草递给沈青衣,笑着道:“沈大夫,您要的干草,不过多少两我就不知道了,劳您自己看看?”
沈青衣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忙退开几步,微微俯身,拱手,郑重的朝余怀因作了一揖,语气恭敬,道:“沈青衣见过相爷。”
余怀因轻叹一声,收回递过去的那把甘草,往沈青衣的侧边走了几步,在火炉前蹲下身,自顾自揭开了盖子,把手里的甘草全丢了进去。
盖上盖,左右手一起拍了拍手,这才半转过身来,抬头看着沈青衣,说:“我不是同你说过了,私下里可以不用行这些虚礼。”
沈青衣闻言顿了顿,放下行礼的手,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好在,他没有想太久。
“好。”沈青衣这样回答,然后在余怀因身边蹲下,同他一样,面对着熬药的炉子。
一时间,余怀因居然感到有点安慰——总算有个人肯听他说话了。
接下来,两个人蹲在火炉前,开启了你问我答,我问你答,两人皆是一戳一蹦跶的对话模式。
余怀因率先发问,曰:“这药是熬给晋伯的?”
沈青衣摇头,回答说:“是您和晋伯的。”
余怀因惊讶,“怎么我也要?”
“您躺棺材里躺了一整晚……”沈青衣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然后又补充一句:“怕有不干净的东西,这幅药听说可以驱邪。”
余怀因一脸震惊的看着沈青衣,没说话,但看着沈青衣的眼神,却仿佛在说:“我特么觉得你在逗我,我听过药可以驱寒,可以除湿,就是没听过可以驱邪?”
你确定这不是道家和佛家的活吗?关你们大夫什么事?继上一次马克思的棺材板没按住之后,余怀因再一次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点炸裂。
大概是见余怀因好一会儿没说话了,沈青衣有些耐不住,他低着头搓着自己的衣角,眼看着就要把衣服搓出一个窟窿来,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他喊:“相爷……”
余怀因“嗯”了一声,然后等它的下文。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沈青衣说话,不禁觉得奇怪,于是转头看他。
与此同时,沈青衣才终于开口,他没有看身边的余怀因,眼睛看着面前正在咕噜噜作响的砂锅,说:“那日在灵堂上,我其实摸到了您的脉……”
沈青衣话未说完,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大喊着跑进来,“青衣师父!青衣师父!我刚见到亓管家了,他说相爷已经从宫里回……”
话至此处,骤然失声。
闻声,余怀因和沈青衣齐齐回头,四道目光直直的看向从门外闯进来的少年,将少年吓得立时噤声。
这少年便是晋伯的孙子了,姓曲,单字风。晋伯唤他小风,所以整个丞相府里,都这样喊他,上口又好记。
当年沈青衣来了相府后,小风就死活缠着他要学医,所以沈青衣平时没事的时候,会教他识别一些药草。
没想到小风是个好学的,不止学的认真,还把这院子原来的花花草草拔了,按着药草的习性,在这院里种满了药草。
小风看见余怀因,当场就磕巴了,话也说不利索,“相……相、相爷。”
余怀因就笑,“小风回来了,你鱼儿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