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我该走了你保重
有了之前的经验,余怀因进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灯盏,灯盏摆在桌上,余怀因走过去,把灯盏拿在手里,才觉得安心了些。
和小二说的一样,房间里的东西该有的都有,余怀因捧着灯随意看了一眼四周,就径直往床榻边走了过去,坐下了。
他把手里的拐杖和灯依次放下,然后脱了身上的斗篷和外衣,床榻上的被褥应该是客栈新换的,没人盖过,凑上去闻,还能闻到一股太阳晒过后的味道。
余怀因很喜欢。
他把灯盏放在床榻边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脱鞋爬上榻,今天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虽然有代越陪着解闷,但他也着实有些累了,于是习惯性的先在床上滚了一圈,满足的扬起了嘴角。
被褥摸上去软绵绵的,很舒适,余怀因又顺手把床帐放下,接着躺下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余怀因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可事实却是,他难得的失眠了。
这间客栈是提供给那些走南闯北的人用于晚上落脚的,附近几十里一般都没有什么烟火,尤其是天一黑下来,附近山林里什么声音都有,伴随着空谷的呼呼风声,多少有些瘆人。
余怀因知道,辜时雨或许就在这房间的某个角落守着自己,可是他见不到人,对于辜时雨的存在,总归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可他又不想这么晚了,把人叫出来单纯只是和自己作伴,那多没面子啊。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起初大脑还是放空状态,可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就开始控制不住的想起一些东西来。
——关于于淮音,关于代越,也关于亓晚书,还有谢无琊和沈青衣。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对于过去过的可称平常的余怀因来说,实在是过于混乱了,余怀因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么麻烦的事情;
就好像一团被扯散后又揉在一起的毛线球,明明知道只要把线头找到,就能把毛线团理顺,可那个毛线头却怎么找也找不到,让人没有任何办法。
真正的剪不断,理还乱。
余怀因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怕动静太大,会引起辜时雨的注意,只能尽量小幅度的做侧身的动作,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
余怀因潜意识知道自己这是困意上来了,他也不抵抗,便任由自己陷入了沉睡。
从来到这里后,余怀因已经许久不做梦了,这一次,他罕见的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天地间一片雪白,一个人身穿和天地一样的雪白衣裳,背对着他,坐在一棵同样雪白的大树下弹古琴。
琴声悠扬又轻缓,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忽然又变得急促迅疾,让人不自觉就被抓住了心脏,心跳循着他的琴声起伏。
砰砰,砰砰。
余怀因眯着眼睛看去,隐约觉得那人的背影有些眼熟,鬼使神差般的,他走上前去,在距离那人不远的地方停下,然后他看着那人的背影,迟疑着问:“请问,你是……”
那人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出声打断了他,他说:“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说着,他抱着琴起身,随后又转过身来,朝余怀因颔首一笑,喊:“余怀因。”
余怀因当即愣住,而后,眼里满是惊恐,“你,你是于淮音?”
这人确实是于淮音,虽然两人模样一样,可于淮音右眼眼角下的那颗朱砂痣,这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人有。
于淮音手里抱着琴,似乎也知道自己吓到余怀因了,他朝后者微微一笑,安抚着说:“你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见余怀因的眼泪仍有戒备之色,于淮音看了看左右,解释道:“这是你的潜意识,你若不想见我,我是不可能出现的,既然我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是想见我的,换言之,是你让我来的。”
余怀因指着自己, 不确定的问:“我让你来的?”
于淮音点头,“正是。”
余怀因眨了一下眼睛,忽然想到什么,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于淮音,有些着急,还有些期盼,他忍不住问:“是你让我来这的?”
“不。”于淮音摇摇头,他似乎知道余怀因在想什么,他看着余怀因,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忍,他回答说:“不是我。”
余怀因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像是一瞬间被人掏空了心,呢喃着问:“那是谁?”
“……”于淮音沉默了一下,然后叹息着说:“与其说是谁,不如说,这是宿命吧。”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余怀因心里的某一处,他眨了一下眼睛,而后抬眸,看着对面的于淮音,停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那你呢?”
于淮音却听懂了,他笑了一下,是余怀因记忆中的那种笑,温和如春风,不过分亲近,也不会过分疏远,他看着余怀因,说:“也是我的。”
说着,忽然有一阵铃声从远方悠悠荡荡传来,于淮音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看着余怀因,笑着说:“我该走了。你保重。”
余怀因也循声扭头,他觉得这阵铃声有些熟悉,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听见于淮音说要走,他忙问:“你要去哪儿?”
这一次于淮音没有回答,他只是近乎怜爱的看着余怀因。
看着这样的于淮音,余怀因忽然就觉得心慌,就好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就要永久的离开了,他急于留下于淮音,于是着急忙慌的追上去,想要把人拉住。
可每当他靠近于淮音一步,于淮音就会在他眼前远一步,仿佛两人之间,只能是这个距离,再不能近一步。
余怀因顿时慌了,他紧紧的盯住于淮音,眼都不敢眨,生怕自己一眨眼,于淮音就消失不见了,他颤抖着喊:“你、你不能走,这是你的身体,你得回来啊。”
于淮音笑了笑,他的身体在余怀因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余怀因似乎听见他叹息了一声,说:“从你醒来的那一天起,于淮音,就已经是余怀因了。”
“你等一下!于淮音!”余怀因扑上去,想要在人消失前,把人抓住。
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于淮音胸膛的同一瞬间,于淮音的身体忽然如一片雪花一般,登时散开,化作无数片小雪花,最后,消失在这一片雪白之间,寻不见一丝痕迹。
余怀因呆住。
……指尖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