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少爷死在他怀里
马车停在府衙大牢的后门，从大牢里出来后，亓晚书在府衙大牢的后门处，撞上了顾明中府里的管家，顾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
他穿着丧服，佝偻着腰，头发花白，孤身一人站在亓晚书的马车旁，看起来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见亓晚书出来，他先拱手行了个礼，喊：“亓公子。”
亓晚书料到了最迟明天晚上，顾明中那边一定会有人来找人，只不过，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在今夜就找过来。
因此看到顾伯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意外。不过稍微想想，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吧。所以只是几个眨眼的时候，他就恢复成之前那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了。
车夫是李府的人，据说跟了李虹十几年了，如今年纪也半百了，见亓晚书出来，忙去车后搬了脚凳过来，在车厢前放好，又贴心的撩起了马车的车帘。
亓晚书走上前，没有要理会顾伯的意思，踩上车夫在车厢前放好的脚凳，一矮身，就钻进了马车车厢里，坐好后，他道：“走吧。”
车夫放下车帘，又弯腰收起了脚凳，重新放回车后，才坐上马车车辕位置，就听见亓晚书说话了，他“诶”了一声，就要挥动马鞭。
哪知他手还没举起来，就听从一炷香之前就一直站在马车旁边的顾伯开口说话了。
顾伯的声音有些着急，喊：“亓公子，先别走，老奴有事找您。”说着走上前去，想要拦下马车，跟着亓晚书一起出来的两个护卫见状，当即上前，持刀在前，将顾伯拦住。
只见“刷刷”两道白光，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声音，正好划过刚从后门跑出来的苏长鹤眼睛，白光逼视，使得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顾伯被截停，刀剑就在眼前，他也不敢硬闯，只好隔着两个持刀的护卫，朝在马车里的亓晚书喊：“亓公子，老奴有话要跟公子说。”
亓晚书的声音从车厢里不轻不重的传出来，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喜是怒，“顾伯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晚书听着便是。”
顾伯闻言一哽，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被亓晚书这么一堵，他反倒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只得站在原地。
亓晚书在车厢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顾伯说话，于是侧头，用手掀起窗帘，透过窗口，看向外面僵着的顾伯和府衙后门外，正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脸不知所措的苏长鹤。
见他掀起窗帘，外面的顾伯和苏长鹤也朝他看过来。
亓晚书道：“有什么话，不如回去再说吧。”说着，朝那两拉着顾伯的护卫使了个眼神。
护卫会意，朝他点了点头。
亓晚书便放下窗帘，然后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吩咐道：“走吧。”
这次没人拦车夫挥鞭了，他“驾”一声，驱使着马儿拖着重重的车厢，和车厢里的亓晚书，往李府行去。
车厢底下木轮滚动，发出并不悦耳的声响，车厢里，亓晚书在想什么，他其实知道为什么本该出城的顾伯会来找自己。
事实上，早在他来府衙大牢之前，在听见李义和说顾明中的棺椁今夜出城的时候，他就已经识破了顾明中所有的布局，想要破局，其实也不难；
第一，派人把守城门，直到明天天亮之前，活人死人，一个都不能放出城去，从根本上杜绝顾明中想借此给谢无琊他们提供帮助的机会。
第二，将被关押在府衙大牢的苏家父子秘密转移，这样一来，就算谢无琊成功潜入大牢，也没用，要救的人不在，来了也白来。
第三，除此之外，还可以顺便在府衙大牢布下埋伏，到时候等谢无琊等人一进来，他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可谓是两全其美之法。
但是亓晚书没有。
他选择放弃派人拦截顾明中棺椁，放弃转移苏家父子，也放弃设下陷阱捕捉今夜前来营救的谢无琊等人，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先谢无琊一步，来到了府衙大牢，带走了苏云生。
没人知道亓晚书在想什么，一直从李府跟他到府衙大牢的李义和也不知道，将顾明中的棺椁送出城后，才松了一口气，就收到顾府在府衙大牢里的眼线送来的消息，说亓晚书不怎么怎么地，突然去了府衙大牢提走了苏云生的顾伯更不知道。
除了顾伯，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知道，顾明中自戕的当晚，他身边其实是有人的。
那天晚上，夜很黑，顾明中如平日那般，吃了晚膳，还比平日多喝了一碗莲子羹，然后回到房间，洗了澡，还洗了头发，又唤人叫来顾伯。
顾伯进屋后，发现顾明中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他认的那件衣裳，是半月前在京都的表弟遣人送来的、说是顾老夫人亲自去挑选的料子，亲手裁剪制成的一套衣裳。
——雪白的上衫，天青色下裳，外加一件同色的天青色大氅，衣领和衣襟，乃至袖口，都是顾老夫人一针一线绣成的如意纹，灌注着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顾伯当即眼前一亮，直夸老夫人好手艺，夸少爷俊秀好看。
顾明中闻言笑笑，并不否认，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忧愁，他无意隐藏，所以顾伯很容易就看出来了，他担忧的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明中停了停，然后点点头，说是。
然后他拿了把剑出来，他把剑拔出鞘，丢了剑鞘，就这么把剑平放在自己膝上，他看着顾伯，又喊了一声：“顾伯，有件事想拜托您老。”
顾伯见到那把剑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想问顾明中拿剑做什么，想叫顾明中把剑丢了，可他只是抖着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明中朝他笑了笑，然后用再冷静不过的语气，向顾伯诉说了自己接下来将要做的事，也说了自己为什么要怎么做的理由。
最后，他对顾伯说：“若是可以的话，您可以用我的尸首，帮皇上和谢将军他们一个小m忙。若是不巧，那就算了。”
顾伯是亲眼看着顾明中在自己面前自刎的，鲜血从脖颈流出来，很快就在顾明中倒地的地方，蔓延了一大片，将顾明中自己包裹在中间。
顾伯从三更等到四更，然后跪着爬过去，把身体已经逐渐失温的顾明中抱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他陪了半辈子的小少爷，最后死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