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为天
正文
第一章 中元。满月
七月十五，中元，望月当空满。
月光悄无声息的从纱窗洒落在书案上，惊扰了正伏案书写明早需呈给天子奏折的沈观止，他笔下动作一顿，随后抬起了头，透过那扇黄梨木雕花窗柩看向窗外。
窗外即是庭院，庭院为中庭，四面起房屋，庭中凿有一水池，正对天穹。无边夜幕，乌云累积，聚而不散，越积越厚，演至最后，竟像是打翻了一罐墨汁入水。
与之相矛盾的，是天上那一轮明月却越渐圆满。
沈观止惊觉有异，遂搁笔起身行至窗边，银白色月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如九天谪仙，他看着天上那轮明月，目光逐渐深邃迷离起来，然后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阴月盛，鬼门开，不妙啊……”
萧随春就是在这个时候端着热茶推门而入，绕过中厅的美人图屏风走到桌案前的，还没来得及出声，一抬眼，就被站在窗前的沈观止吓了一跳，端着托盘的手一抖。
“砰——”的一声响，那一把上好的紫砂壶就这么砸在了地上，才泡好的武夷岩茶也祭了土地公，经由沸水泡后舒展开的茶叶混着那一堆碎瓷片，看起来格外狼藉。
声音惊动了正夜观天象、掐指卜卦的沈观止，占卜过程中，若是有外物干扰，那么所占之卦也不得真，沈观止不得不中止占卜。他转过头来，眼神淡漠的看着站在屏风前的萧随春。
萧随春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眼里透出几分委屈来，喊了一声：“先生……”
真不是他胆小，只是近半个月来，逐阳城内妖魔袭人的事件频出，截止到昨天，统共已经发生了十六起命案，最后一起，就发生在昨天，而且命案现场就在他们隔壁的清风巷巷口。
宿卫军清理现场的时候，萧随春刚巧路过，他抱着好奇的心态去看了一眼，然后就被那副骇人的场面吓得把头天晚上的隔夜饭都吐了出来，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自半个月前，妖魔袭人的事件接二连三的发生后，这逐阳城可谓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随便一点儿的风吹草动，也能闹出好大的动静，现如今这整个逐阳城里的百姓已是惶惶不可终日。
况且，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今夜沐浴过后，沈观止穿了一身他平日里并不爱穿的白衣，往着窗柩前一站，这临窗沐月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那传说中的食人鬼魅。
跟着沈观止的这些年，虽说魑魅魍魉之类的东西，萧随春也见得不少，但他到底还是个有畏惧心的人，再加上今天又是素有鬼节之称的中元，被吓到也实属情有可原。
萧随春叹一声，认命的蹲下身去，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一边抱怨道“先生，怎么说您也死了两百多年了，能不能稍微有点死人的自觉，平日里也就罢了，今天可是中元，您这样，会吓死人的，我也就罢了，要是吓着府里其他人怎么办？”
沈观止没理他，他从窗前回到桌案前，低着头将案上堆积的文书分类收好，同时出声吩咐道：“等会儿我离开后，你闭好府门，不论听见什么声响，我没回来之前，绝对不能开门。”
萧随春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他抬眼看着对面的沈观止，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问：“怎么？今夜有事要发生？”
第二章
萧随春是沈观止早些年游历九州的时候，从一只妖兽的肚子里救下来的，嗯……说救字，其实不太准确，毕竟那时候他的本意只在除妖，救人真的只是顺便，或者说，是个美丽的意外。
谁能晓得一剑劈开妖兽的肚子，在那一堆断臂残肢辨不清谁是谁的烂糜堆里，还能有个四肢健全的囫囵人，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那囫囵人，还是个活的。
后来沈观止才知道，原来在自己出手前，那妖兽刚吞食了萧随春所在的一个小山村，之所以会被沈观止遇上，是因为它吃得太饱，要消食，于是慢吞吞的往窝里爬，然后……
然后遇上了同样消食遛弯的沈观止。
斩杀了妖兽后，沈观止擦了擦剑，转身准备走，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旁边那一堆被他妖兽没来得及消化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堆里，爬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血人。
沈观止看了一眼，见他没缺胳膊也没少腿，觉得人孩子能自力更生，就没想过要把人安置一下的问题，哪知那孩子见他要走，突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抱着沈观止的腿死活不撒手，边哭边喊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鼻涕眼泪连带身上的血肉，一下子全蹭沈观止的衣袍上去了。
沈观止拿他没法子，带着他走了一程，还找了人家收养他，他偏不依，沈观止赶了好几次他也不走，索性就让他留了下来，左右他身份尴尬，平日里行事有诸多不便，也确实需要这么个知晓他根底的人在身边帮忙遮掩一二。
哪知这一留，就是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