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师宁封声已十年
守在御书房四周的，都是代越在禁军中的亲信，盛易德刚才出去，便已经跟他们交代好了，此时听见代越的声音，很快就有五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人做将领打扮，身穿一身铠甲，腰间挂着的佩刀已经卸了下来——面圣不配兵器，否则会被怀疑有不臣之心，也是对帝王的不敬。
来人生的魁梧健壮，虎背熊腰，属于一看上去就很有力量，能徒手打狼的那种类型，行走间，身上穿的铠甲便发出声响来。
他走到跟前，先朝代越行了礼，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垂首，声音恭敬道：“卑职贺行知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四人也跟着行礼。
“嗯，都起来吧。”代越应声，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来，让人没法猜测他的情绪。他先看一眼斐骋邻，以眼神示意他。
斐骋邻收到暗示，点了点头，然后代越便将目光转到贺行知身上，扬了扬下巴，对贺行知说：“带下去吧。”
贺行知道：“是。”然后起身，拉起跪在地上的斐骋邻，把人交给身后的人，那四人顺手接过丝毫不抵抗的斐骋邻，将人反手制了。
“卑职告退。”贺行知说道，见代越点了头，他和其他四人一起转身，把斐骋邻带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盛易德从外面走了进来，朝代越行了个礼，然后回禀说：“回皇上，已经安排好了。要让人现在进来吗？”
代越点点头，没说话。
盛易德颔首，然后转过身，朝殿门外站着的一个白衣男子招了招手，那白衣男子得了指示，快步走了进来，他在盛易德身侧跪下，朝代越俯身跪拜。
“师、师宁见、过皇上，皇上万安。”声音有些沙哑，言语间还略有停顿，就像是许久不曾开口，连说话也变得生疏起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
白衣男子名唤师宁，是宫中的一名乐师，和其他乐师不一样的是，师宁在众人眼中，是个不能言语的哑巴乐师。
之所以说在众人眼中，是因为，师宁其实会说话。
师宁一开口，就连素来没什么表情的代越，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原因无他，只因这人的声音，和代越自己的声音一般无二。
而这，也是他成为哑巴乐师的原因。
师宁是代越在十年前收在身边的。
庆临三十四年，冬，那个时候，代越还没有登基，却已经入主东宫，是西乾太子，那时候的于淮音还不是丞相，他那时候刚从翰林院被提到礼部做尚书不到两个月。
边疆战捷，庆临帝派代越二人前往边疆犒赏三军，于淮音随行，他们在经过一个小村庄的时候，发现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北戎屠杀殆尽，成了人间炼狱。
代越下马巡查，然后在这片尸山血海里，被一只从死人堆里伸出来的手，抓住了一片衣角，那手抓得很死，骨节突出，手背上隐约可见青筋突起。
代越察觉到，便低下头去，见一人从一堆尸体里仰起头来，蓬头垢面，满脸的血污和污渍，却掩盖不住他白皙的肤色，和那清秀的眼眉；
可那双血红的眼睛却让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像是发了狂的野兽，眼里深深的恨意，和绝望占了一半，另一半，是不甘就此死亡的愤恨。
他抓着代越衣角的手颤抖的不成样子，却丝毫没有要松开意思，只是咬着牙紧紧的看着代越，等积攒够了一丝力气，他才艰难的张开嘴，对代越说：“救我。”
代越闻言挑了一下眉，然后问他：“那本宫能得到什么？”
少年没有给代越回答，因为少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晕过去了，但代越还是救了他，因为就在他要走的时候，于淮音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于淮音被亓厌扶着往代越这边走，边走边问：“殿下在和谁说话？是还有人还活着吗？”
准备把人弃之不顾被抓了个现行的代越：“……”
代越吸一口气，整理好表情，然后转过身去，看着走进的于淮音，没什么语气起伏的说：“好像还有一口气。”
就这样，代越把他救了下来。
代越原本是打算等人伤好了，随便给点银子就把人打发的，哪知道少年伤好后，一开口，那如同出自代越之口的声音，就惊呆了一众人。
正是这个意外，打乱了代越的计划，他对于淮音说少年醒后要去寻亲，他已经把人送走了，实则暗自把师宁扣了下来。
代越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行之事必有代价，所以他向少年收取了代价，要他这把嗓子，和这一生的自由。
少年应了，于是，他成了宫里的哑巴琴师，师宁。
代越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只比自己小两岁、面容却稚嫩的像个不及冠的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问：“知道要做什么吗？”
师宁习惯了点头或者是摇头，听见代越问，便习惯性的点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允许说话了。
他抬头看着代越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后终于吐出四个字来，说：“师、师宁知道。”
……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把天边渲染的像是哪里起了火，赤红色一片，将西边半边天映的橙红橙红，此时的落霞山道上，正在进行着一场厮杀。
训练有素的家仆自发站成一线，将身后那架装饰普通的马车团团围住，卢晓一伙人打了好一会儿，竟是丝毫靠近不了。
卢晓横刀挡住对面袭来的一击，刀剑相击，发出一记短促却刺耳的声响，他被迫退后了一步，旁边两人见了立刻走上前一左一右护住了他。
一人一脚把冲上来的人踢开，然后退回到卢晓身边，喘着粗气道：“老大，情况不妙，怎么办？”
另一人这时也退回到了卢晓身边，他摸了一把面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说：“情报有误，这伙人不是寻常商人。”
事已至此，卢晓当然也知道自己碰了颗硬钉子，他左右看了看，眼见着自己这边的兄弟死伤人数越来越多，他一咬牙，高声道：“撤！！”
其他人听到老大发话，立刻从战圈退了出来，往旁边的大山里奔去了。
家仆们正要提刀去追，忽闻身后传来一个清越如玉碎般的声音，说：“穷寇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