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怕我对您不利
余怀因低着头,不再说话,嘴角勾出一个自嘲又讽刺的弧度,他是想笑的,却发现笑不出来。
这时候,原先那个领余怀因上船的黑衣青年也从舱门走了进来,他朝屏风前坐着的亓晚书拱手抱拳,两人视线相接之时,要传达的信息,彼此便已经明了。
亓晚书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余怀因起先并不知道青衣青年在自己身后,直到看见亓晚书颔首,他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然后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也对上了青衣青年那双冷如冰刃的眼眸。
余怀因停了一下,很快明白了黑衣青年在向亓晚书传达了什么,他笑了笑,浑不在意对亓晚书道:“看来,辜时雨是没能跟上?”
疑问的句式,语气里却并没有疑问的意思。
亓晚书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抬眸看向余怀因,脸上没什么表情,连目光也是冷的,他说道:“相爷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如一并问了吧。”
对于这个结果,余怀因其实并不意外,既然亓晚书已经知道了代越在他身边派了人,他要请余怀因过来,又怎么可能置这双代越的眼睛于不顾。
余怀因沉默片刻,问道:“丞相府里,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吗?”
这话问的奇怪,要是一般人,只怕就愣了,但是亓晚书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余怀因是问,除了他身后的黑衣青年,丞相府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是他的人。
亓晚书没有直接回答余怀因的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一句看起来并不相关的话。他说:“他叫赴十三,是当年,我父亲留给我的死士。”
余怀因闻言点了点头,举一反三的道:“好,我明白了。”既是排名第十三,那就说明,还有其他人了。哪怕不在丞相府,也会在长谣城里的其他地方。
这一句话过后,余怀因沉默下来。
在这一阵短暂的沉默的里,亓晚书敏锐的意识到,余怀因身上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人还是那个人,可有什么东西,就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分明记得,余怀因在进入船舱、看见坐在船舱里的自己时,脸上虽然有明显的受伤与失望,相比以前,对他的态度也确实冷淡疏离了很多,可眼里,仍有期待。
——期待他能幡然悔悟,亦或是期待他能听劝回头……总之,无论那种,余怀因对他,并未没有完全放弃,他有想过把自己从复仇这条路上拉回来的。
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余怀因对他的那份期待没有了,与之相对的,是余怀因身上那种拒人千里的感觉,变得异常明显和强烈起来。
对他的疏离与客气,也愈发明显,甚至是毫不掩饰,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桌子,可亓晚书却突然觉得,像是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将自己与余怀因彻彻底底的隔离了起来。
余怀因现在就坐在自己面前,明明自己一伸手就能摸到他,可亓晚书却突然觉得,自己与他之间,像是隔了一座山那么远,隔了一片海那么宽。
久久不发一言的余怀因,其实正在无声的向四周表达着拒绝,拒绝着他人对自己的靠近。更准确点说,是在拒绝亓晚书的靠近。
亓晚书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就乱了,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即便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也仍未因惊慌而手足无措,第一反应,不是开口询问余怀因因何对自己突然失去期望,而是下意识的想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把余怀因进入船舱后的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发现这种细微的变化,是在他问自己铜炉里烧的什么香,自己回答之后,才开始变化的。
亓晚书回过头去,看向了角落里那个有白雾徐徐升起的黄铜香炉,是因为白芷?可是,为什么?
就在亓晚书疑惑余怀因为什么会因为自己回答了白芷、而对自己突然疏离起来的时候,他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他们准备出发去青桐县的前一夜,他整理好了要带的东西,去向余怀因禀报,恰好采莲送来了夜宵,两人便在书房外的小亭子里一边赏月一边吃夜宵。
坐下后,余怀因刚吃了一口夜宵,然后忽然往他身边凑了凑,然后问他,“晚书你熏香了?”
那时候他刚与赴十三商议完接下来的计划,身上难免染上了赴十三房间里烧的白芷香,闻言心下一惊,而后下意识的遮掩起来,笑了笑说自己从不熏香。
谎话这种东西,即便是掩饰得再好,也总有一天会被戳穿,而那一天到来之际,就是昔日美好的幻灭,仇恨与怨恨,也就因此而生。
那一瞬间,亓晚书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罢了。亓晚书在心里嗤笑一声,该来的,总会来,这一天,他早已经在梦里经历了无数次,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亓晚书悄然敛眉,悄无声息的藏起所有外漏的情绪,而后抬眸,不闪不避,径直对上了余怀因看向自己的目光,说道:“相爷可是恨我?”
余怀因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亓晚书一眼,问他:“恨你什么?恨你骗我,还是恨你利用我?”
亓晚书但笑不语,随后又问:“相爷既知我目的,贸然来此,就不怕晚书会对相爷不利?”
这一次,余怀因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没有看亓晚书,声音很小,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亓晚书听,他说:“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