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夜半三更思君时
雨声淅沥。
养居殿内，烛光昏暗。
殿中央的香炉里，安神用的香薰在炉内徐徐燃烧着，白烟从镂花炉盖处袅袅升起，守夜的宫人跪在地上垂着脑袋打瞌睡，然而龙床上的代越却睡得并不那么安稳。
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全是冷汗，放在身侧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身上的锦被，只见泛白，可见用力之大，眼睛虽然紧闭着，但羽睫却不住的轻轻颤抖，像是梦见了什么，正挣扎着醒过来。
一阵不知方向的风袭来，殿内明黄色的帷幔被它吹得轻扬，角落里的香烟也被吹得往后一倒，烛台上的那一盏烛火也未能免受其害，忽尔一晃，差点熄灭。
与此同时，床上躺着的代越猛地睁开了眼睛，睛里惊惧非常，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先是停了一瞬，然后像是回神了一遍，开始不住的喘息，再喘息。
好一会儿，代越才缓过来，于是起身，整个人由躺变坐，坐在了床榻上，他扶着脑袋，顺势屈起左腿，左手手肘抵在膝盖上，喊了声：“来人。”
守夜宫人本就不敢熟睡，此时听见声音，瞬间被吓醒，瞌睡虫跑了个精光，他忙站起身来，因为起的太急，大脑瞬间充血，眼前一黑，还差点往前栽倒，好在扶了一把旁边的房梁，这才稳住了没摔。
顾不得许多，宫人忙迈着小碎步来到龙床前，也不敢看层层幔帐中的天子，只俯低身子，看着自己的脚尖，颤巍巍的道：“皇、皇上有何吩咐？”
代越的头还有些疼，刚才梦见的东西还在脑子里乱窜，更加闹得他心烦意乱，他替自己揉按着左边的太阳穴，先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得到宫人的回答后，想了想，又吩咐说：“去把盛易德给朕喊进来。”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大概是因为刚醒，喉咙还干着。
宫人道了一声是，后退两步后转过身去，悄悄抹了把汗，松了口气，然后快步往殿外小跑着出去了，片刻后，殿门一开一合，盛易德走了进来。
盛公公走进了些，看见幔帐中代越曲着一条腿坐着的身影，虽然意外，但也没表现出来，上前躬身，恭恭敬敬的给代越请了安。
代越挥挥手表示免了，然后又让盛易德把幔帐拉开，然后转身，面朝外间，看着站在跟前的盛易德，说道：“把师宁喊过来。”
盛易德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眼，看了床榻上的代越一眼。
代越余光捕捉到他的目光，停下揉按穴道的动作，偏头，目光淡淡的扫了盛易德一眼，语气冷漠，声音也毫无感情，“怎么？”
盛易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去，后退了半步，惶恐道：“老奴斗胆一问，皇上的意思是，还要师公子假扮您？”
他问的小心翼翼，说到后面，几乎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代越刚想点头，忽然觉得不对，转过头来，看着盛易德，上上下下打量人一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俊眉一挑，开口说：“你有话说？”
盛易德以前是跟在庆临帝身边伺候的，最懂得察言观色，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他自有分寸。
说句不好听的，翻遍整个皇宫，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懂得明哲保身之道的人。何曾像今天这般，突然过问主子的事情。
要是代越是个疑心病重的君主，毫无疑问，他这句话，无疑会成为葬送他性命的因子。
盛易德能连续侍奉两任天子，自然不傻，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问的这句话，会引代越起疑，左右他也没准备隐瞒，便坦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把前两天师宁和林苏羽发生的事情说了。
末了又道：“皇上今天回来的晚，师公子走的也急，若非如此，老奴猜，师公子必然是要缠着皇上下令赦了林苏羽才肯走的。
这事原不该老奴来说，但既然皇上今晚要见师公子，老奴便斗胆说了，也免得等会儿皇上见了他，还要听他说一遍。”
代越确实不知道师宁在仙乐居还认识了林苏羽这么一个人，也没听赵掌事跟他禀告过，更不知道师宁为了这个人，还差点暴露了让他冒充自己的事情。
盛易德把这事告诉他，倒也不一定是为了救林苏羽，而是怕师宁在假扮代越的时候，会以为记挂着林苏羽，而出神秘岔子，提醒代越先解决这个隐患罢了。
代越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念及此，他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冷哼一声，说道：“还赦免？若是坏了朕的安排，他可知，不止林苏羽，就连他，朕也饶不了。”
盛易德笑笑，没接话。
“罢了，”代越揉了揉太阳穴，道：“此事朕已经知道了，你去传道旨，把他交给赵掌事吧，让他看好，别坏事，你亲自去……行了，把师宁带来吧。”
盛易德道是，转身出门，去唤师宁了。
殿内重新变得安静下来，烛台上，那一朵火焰在油灯里跳跃，像个小小的精灵，若有若无的安神香伴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在鼻翼出现。
窗外传来滴答滴答的雨声，也不知下了多久，冷风吹刮着窗棂，像是要破窗而入，偏被阻挡在外，代越放下揉按太阳穴的手，转头看着殿内的雕花花窗。
即便视线被遮挡，他也能知道，窗外是无边的黑夜，一眼望不到尽头，此时三更刚过，破晓未到，距离天亮，还有最少三个时辰。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做的那个噩梦，还是刚好就那么巧，他又想起余怀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