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御史大人遭弹劾(下)
这些针对钟洲的罪名,根本就是胡编乱造,师宁就算不了解钟洲,都觉得那些罪名不着边际,开始还耐心听了几条,听到后面,连他都忍不住想要喊停了。
可就在师宁要喊停的前一刻,那两人中较高个的一个,却转过头来,看着钟洲,说:“钟御史此次赈灾在外期间,曾和随从护卫们投宿在虞风城外一家姓李的富户的别院里,钟大人,是也不是?”
钟洲正百无聊赖,忽然听到这么一问,当即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那个出面弹劾他的朝臣,感觉大脑卡了一下,然后疑问道:“你说什么?”
他这么问,并非是挑衅对方,他是真的没听清,但他隐约听见了“李”和“别院”这两个词,不假思索的,他的脑子里蹦出了当初在落霞山道上,他们遭遇刺客后,一行人落户在虞风城外的李家别院的事情。
这件事本来没什么,他们借住,也给了那个老管家钱做食宿费,可问题就在于,这事,朝中不该有人知道。
余怀因当时受了伤,他们寻的地方,绝对不可能外露,这是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一点,代越便是他们落脚在李家别院的当晚,追上他们并与之会合的。
如果对方能查到他们曾在李家别院留宿过,那是否,也已经知道,当晚代越在那里现身的事情?这个念头一出,钟洲当即浑身一震。
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亓晚书。
亓晚书和他们一道出的京都城门,落霞山道上遇到刺杀的时候,他也在,之后在李家别院里,亓晚书更是和他们一起住了许多天。
如果是他,那么这一切,似乎,说得通了。
只是,为什么会是自己呢?钟洲不明白,要是亓晚书想揭破假皇上的身份,那大可以直接煽动百官,要求验明正身,为什么要旁敲侧击的给自己设局?
这不太像亓晚书的手笔。
即便如此,钟洲还是有一种感觉,他举动,在自己看不见的暗处,有一张网,正在朝自己缓缓铺开,准备着,将自己,乃至其他未知的猎物,一并收入网中。
然而,更要命的是,他感觉自己在发现这张网的时候,已经无处可逃。
果然,那质问他的朝臣似有似无的露了个笑,那笑,无端端让钟洲打了个寒战,他道:“钟大人这是不敢承认吗?很可惜,就算大人不认,下官这里,也有能让大人无法辩驳的铁证!”
紧接着,那人回过头去,看着座上的师宁,高高举起自己手上的一封折子,提高了声音又道:“请皇上过目。”
这下师宁也愣了,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恢复成代越素日里的那种神态,偏头看向侯在一旁的盛易德,朝他微微颔首。
盛易德领命,走下去,从那人手里接过那封折子,又走上来,恭恭敬敬的呈给了师宁。
师宁接过来,打开那封折子,开始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渐渐皱起眉头,随后,他将折子合上,拿在手里,看向底下的钟洲,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这个时候,林应弦也察觉到身边钟洲的情绪有些不太对了,他扭头看向钟洲,见钟洲皱着眉,神色隐有担忧。
很快,师宁喊:“钟爱卿。”
他的声音本就与代越如出一辙,伪装都不需要,加上又刻意学了代越说话的语气,轻重,说出口的话,简直毫无破绽。
钟洲闻言抬头,看向座山的师宁,底下朝臣众多,师宁不可能向他传递什么讯息,他稳了稳心神,调整了一下纷乱的情绪,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臣在。”
师宁用着和代越一般无二的声线,压低了声音,说:“毕爱卿这封折子上,说你住在李家别院期间,不仅命自己的护卫,半夜进城闯了医馆,劫了一位大夫,离开别院时,更是杀了李府别院的一个老管家,可有此事?”
钟洲听着师宁的声音,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他刚才还在想,指使此人弹劾自己的,会不会只是知道他们在李家别院住过,其他的并不知道。
可现在证明,对方不仅知道他们住在李家别院的事情,连给余怀因请大夫的事情都知道,这是在警告什么吗?
钟洲摸不准对方的心思,也不知道对方要做到什么地步。
师宁虽然不如钟洲那般对阴谋敏感,但此时此刻,他也意识到,这件事,似乎不太简单,见钟洲垂眸不语,他更是不安起来。
盛易德眼见身边的师宁有些稳不住,忙掩唇,低低的咳了一声,吸引了师宁的注意,待师宁看过来,他轻不可见的向他摇了摇头。
师宁会意,只得不动声色的强迫自己,定下心来。
那个毕姓朝臣转过头来,看着沉默着的钟洲,露出个得逞的笑容来,嘲讽似的问道:“钟大人,下官说的这些,您可认?”
钟洲闻声,偏头,朝他看了过去,眼神很是冰冷。
那毕姓朝臣被他这一眼看的莫名一抖,忙移开视线,不敢在和钟洲对视,他看向座上的师宁,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连声音都比刚才大了几分。
他拱手再拜,异常的慷慨激昂,说:“还请皇上明察,切不可放过作奸犯科之徒。”
师宁懒得理他,只看着钟洲,又喊:“钟爱卿。”
林应弦也紧张的看着身边神态不再自如,且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钟洲,一颗心砰砰乱跳,他就怕钟洲一开口,就认了这条罪。
虽然不知道青桐县一行中,钟洲遭遇了什么,途中又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他都绝不相信,钟洲会杀无辜之人,这其中,定有内情!
“毓之……”林应弦着急的喊道。
钟洲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将事情梳理的差不多了,前面那些罪状,根本就是乱说的,对方想说的,只有这最后一条。
那折子上所书,一半真一半假,就像前面那些编排出来弹劾他的罪状一样,所以,呈给师宁的折子,其实是一封,被幕后之人,精心伪装过后,只写给钟洲一个人看的信。
此时此刻,钟洲不得不承认,他被人,抓住了把柄,这条罪,他不认,也得认。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然后将朝服下摆撩起,朝座上的师宁缓缓跪了下去。
林应弦惊呼出声:“钟毓之!”
钟洲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看也没看他一眼,只轻声道:“臣,认罪。”说罢,伏首,拜倒在地。
师宁也皱了眉,他有心救钟洲,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法了,只得将人先革职,禁足府中,勒令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