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救人不需要理由
街旁的酒肆与茶楼林立,人群来来往往,有打酒的醉鬼,品茶的儒生,抱着孩童的妇人,以及路边摆摊的小贩……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应和着南来北往的辘辘马车声,混成一片嘈杂,不绝于耳。
玉春酒楼的跑堂小二才把一桌客人送走,都还没转身,就有两个书生模样的人结伴走了进来,小二“哎呦”一声,忙殷勤的将人请了进去。
二楼雅间里,坐在窗边的谢无琊听到底下传来的小二的吆喝声,探出头去,透过窗口往楼下看了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投向面前的街道,见街上人们摩肩擦踵,入耳是人声鼎沸。
桌子上那一壶雨前龙井已经见了底,徒留缕缕茶香在屋里四溢,关于十年前的旧事此时也已经接近尾声。
沉默下来后,屋内的气氛有些许尴尬,余怀因低垂着头,借此掩盖脸上外露的情绪,羽睫在他眼下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若不细看,会让人误以为是卧蚕。
对于不记得自己和贺明珠在十年前还有这么一番渊源的事情,余怀因面上不显,实则心里慌得一比,就怕代越突然问起什么,他答不上来。
俗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余怀因这边一口气还没松完,那边谢无琊就开口了。
“不过,说起来有点奇怪啊。”谢无琊皱了一下眉头,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来,看着余怀因,问道:
“贺明珠好像是在十八年前就被贬出了京都吧,按理说,十年前的时候,你应该才还不认识贺明珠才对吧,为什么要救他?”
“……”闻言,余怀因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活活憋死。他抬头,眼神略带幽怨的看了谢无琊一眼,这让他怎么回答,他又不是原身,哪里知道于淮音为什么要救素不相识的贺明珠啊。
然而,偏偏还不能不回答,真是造孽,这些日子因为忙着和亓晚书周旋,他几乎时时刻刻处于提心吊胆之中,旁的事情几乎都要忘了;
要不是今天谢无琊突然说起十年前的郧县驿站一案,余怀因几乎都要忘了,自己不是原身这回事。
想到这,余怀因暗自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抬头看向谢无琊,尽量用最平常的语气说道:“我和你当初也是萍水相逢,你不是也救了我。”
三年前,代越皇权式微,身为丞相的于淮音被宋佑淳设计,不得不南下剿匪,哪知达到目的地的当夜,就被谢无琊捆了上山。
这是众人所知道的,但还有很多人不知道的,上山的时候,昏迷中的于淮音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被抓后,开始挣扎。
很不幸的是,因为于淮音的挣扎,走夜路的谢无琊不小心踩空了一脚,连带着他肩上的于淮音,一起滚下了一道陡峭的山坡。
山坡下尽是石块,尖锐的甚至能当刀子使,饶是谢无琊怀有身手,身上也被石块边缘划破多处,肩膀处更是被一块竹笋似的石头扎了个对穿。
或许是因为被谢无琊扛在肩上的缘故,于淮音倒是没像谢无琊伤的那么多,不过也没有好多少就是了,因为他的大腿也同样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这道伤口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就是搁谢无琊身上,都够呛,更何况,他还是个文弱书生,当即就疼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谢无琊肩上身上多处伤口,自己爬上山坡都不易,更别提还要带一个伤的不能走路的于淮音,所以当时最好的方式,就是弃于淮音不顾。
但是他还是把于淮音也从山坡下背了上来,这无疑是救了于淮音一命,要是把于淮音丢在山坡下,相信不出三日,于淮音就会死在那里。
谢无琊回忆起往事,听了余怀因这话,顿时红了脸,他当即跳脚,张嘴就要反驳,急声道:“我那是……”
余怀因没给他辩解的机会,抢在他前面开口打断了他,“救人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理由,再者说,当年那桩案子,贺明珠本就是无辜之人,即便我不救,也会有别人。”
说完,他一脸心虚的低下头,假装喝茶。
代越闻言挑眉,目光不由看向了余怀因——这句话,和他当年,问起于淮音为什么要救贺明珠的时候,回答的一样。
好在代越似乎并不想谈及往事,在发现余怀因有意避开的目光后,他抿了口茶,然后对一旁的斐骋邻低声吩咐了什么。
斐骋邻颔首点头,然后起身,朝代越和余怀因一抱拳,出门去了。
余怀因看着他走出房门,眼里流露出疑问来,然后回头,看着对面的代越,动了动嘴唇,正想开口问斐骋邻要去哪儿,就听见谢无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无琊道:“皇上,您让斐骋邻去哪儿?”
闻声,余怀因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悉数咽回了肚子里,他再度捧起茶杯来,低头饮茶,乖巧的等待着代越的回答。
代越没有马上回答,他慵懒的抬了一下眼眸,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了对面的余怀因身上,在余怀因察觉之前又飞快的移开。
他俯身向前,右手手肘抵在了桌子边缘,掌心向内,三指虚虚的撑着脑袋,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了四个字:“城外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