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城市里一片寂静。
从窗外看过去，霓虹灯如走马般变化莫测，五彩斑斓，好看之余又徒生冰冷。
“砰。”
雪球砸中玻璃的声音不禁让人回神，向着楼下看去，路灯下，一个小胖孩正仰着头咧着嘴微笑着。
“出来玩。”小胖孩也没管站在窗前的小男孩懂不懂得唇语，无声的邀请道。
沈易秋回身看了看毫无人气的卧室，抬脚便走了出去。
“唉，球球你去哪啊？”在客厅包着饺子围着围裙满手都是面粉的外婆一眼就看到了正下楼的小外孙，和蔼的问道：“是不是饿了啊？马上就要开饭了。”
“出去玩一会儿。”
“那行，但是别跑远了啊，一会儿饭做好了，外婆喊你。”
“嗯。”
“去吧。”同样在包饺子的沈妈妈看着自家儿子，温柔的说道：“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的。”
告别了家长，出了门的沈易秋一眼就看到了堆在积雪旁边团着雪球的小胖墩，再回头看看自己处于二楼的卧室，玻璃上还残留着被雪球砸中的痕迹，真是不知道这人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的。
“你来啦，看招！”小胖墩察觉到人影，起身就是一个雪球攻击了过去。
“幼稚。”沈易秋偏了偏头，轻而易举的就躲了过去。
“你这人这就没意思了。”小胖墩看着双手插兜带着红围巾朝他走过来的沈易秋，不在意的用通红的小胖手蹭了一下鼻子。
“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玩啊。”
“你这么自由吗？”沈易秋上下的看了一眼像是摔了一跤脏兮兮的小伙伴，毒舌的说道：“小胖墩。”
“我不叫小胖墩好不好，我叫徐皓。”有着小胖墩身材的唐皓抗议道：“怎么大家都喊我小胖墩啊，我胖吗？”
“胖。”
“切，我妈说了，我这并不是胖，而是壮，你们真是一点都不懂。”徐皓说着眼神滴溜溜的一转，那模样活像一只偷油吃的小老鼠。
“你做什么？”沈易秋看着神神秘秘凑过来的唐皓，微微的皱了皱眉。
“我带你看样东西。”徐皓一脸‘快跟我来’的模样，率先走在前面并招着手。
“……”沈易秋顿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上，孤寂的路灯发散着清冷的光，却显得光圈外的树木更加的黑暗起来。
“咯吱，咯吱。”
脚步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走到了小区门口，扫眼看去，四下无人，只有一个孤单的男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盒站在前方不远处的路灯下。
“到了，你看。”徐皓指着不远处的男人说道。
“这就是你说的东西？”沈易秋停下脚步，恰好的隐于光圈之外。
“这不是东西，不是，这是人，你爸啊，你不认识啦？”徐皓惊奇的说道。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沈易秋看着徐皓，眼神晦暗不明。
“不是，我冤枉啊，我本来是找你玩的，但是在门口就看到了你爸，然后我就问你爸在干什么，你爸就说让我把你叫出来。”徐皓费心费力的解释着，“我是真冤枉啊，我……”
“是球球来了吗？”
徐皓的话还没说完，路灯下站着的男人就听到了声音，眯着眼探着头发出疑问。
“……”沈易秋沉默的站在黑暗处，不声不响，看的一边的徐皓抓头挠耳。
“叔叔喊你呢。”
“我知道。”沈易秋面无表情的称述着，接着抿了抿嘴，步入路灯之下，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徐皓，老成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不、不玩啦？”徐皓有些傻眼的挠着脑袋，看着愈来愈近的两父子，学电视上的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了去。
“球球，你来啦。”男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眼眶不禁红润了起来，语气间也不自觉的带着丝讨好与卑微。
“你来做什么？”
这是沈易秋今天第二遍说这句话了，第一遍是对自来熟的唐皓，第二遍就是对不请自来的生父了。
“我……这不是过年了吗，我给你们带了点礼物。”牧敬轩看着对他态度疏离的儿子，心如针扎却还是苦笑着说道：“你看，我还给你准备了新的玩具。”
“我不要玩具。”沈易秋冷漠的拒绝道。
“好，不要玩具。”牧敬轩僵了僵嘴角，有些难堪的说道：“那这些就麻烦你带给你的妈妈和两位老人了。”
牧敬轩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个月没见，自己与年仅六岁的儿子就变得如此疏离了。
“太重了，我拿不动。”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沈易秋此时此刻却彰显起了自己的弱小。
“那……”牧敬轩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大包小包，挑了两件比较轻的递了过去，“那就拿这些轻些的。”
“……”沈易秋看着父亲递过来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接了过来。
“还有这个。”牧敬轩说着掏出了一个红包，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触碰自家儿子，又觉得哪里不妥，生生的止住了。
“我没手了。”
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易秋动了动提着礼盒的两只手，天真的说道。
“……好，我塞到你口袋里。”牧敬轩心中一暖，近身弯下腰将红包塞进了自家儿子的口袋里。
“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妈妈和外婆外公。”小易秋看着近在咫尺的父亲，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我……他们不会希望见到我的。”牧敬轩弯着腰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眼里满是悲伤与无奈。
“为什么要离开我和妈妈。”
“……别在问了。”牧敬轩愧疚的说道：“我只希望你们能早点忘记我对你们造成的伤害，不要恨我，怎么都好。”
“我上次在幼儿园门口看到你了。”
“什么时候？”牧敬轩一愣，心惊道：“还有其他人看到吗？”
那时候明明已经去的够晚的了，就是怕碰到自家儿子和丈母娘那边的人，怎么会……还是被看到了呢？！
“……”沈易秋看着自家父亲惊恐慌张的眼神，心一冷，温情不复的说道：“我骗你的。”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牧敬轩提着的心又回到了原位，看着自家儿子不苟言笑的笑脸，捏了一下，调笑道：“学坏了啊，居然学会骗爸爸了，不过，其实你那天如果真的看到我了，也没有看错，因为我那天的确是想偷偷地去接你放学的，但是你早就被家里人接走了。”
“是么，那真是可惜。”沈易秋直视着说着谎言的父亲，轻声说着可惜。
“不可惜不可惜，爸爸早晚会去接你的，不过还是偷偷地。”牧敬轩模糊的听着自家儿子的轻语，虽没太听清楚，但还是准确的听到了‘可惜’二字，于是爽朗的说道。
“我回去了。”沈易秋说罢，转身便走。
想来牧敬轩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自作聪明的谎言和谎言后的调笑对于自家年幼的儿子来说，无疑是一种更深层的伤害和补刀。
“易秋！牧易秋！”
“还有什么事吗？”沈易秋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
“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沈易秋缓缓地扬起嘴角，侧身看着牧敬轩的笑容，也学着眯起了双眼，用最灿烂的笑容回道：“还有，我现在的名字不是牧易秋，而是沈易秋，我已经不姓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