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可让我为难了,空口无凭,我总不能因为你听到的风声就大肆抓人上报吧。”信是信了,话还是要诈一诈这个李进忠,看看他到底安了什么花花肠子。
“事关皇上龙体,又逢后宫不稳,小人能做的只有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这事拧可抓错一个,不可放过三千。”李进忠禀手低头,劝魏朝再考虑考虑。
“若此事子虚乌有呢?”魏朝嘴一撇道:“你也说了那两位是郑贵妃手里的人,郑贵妃可就要做皇太后了,到时天塌下来谁扛着?”
“副主事便让我顶即可。”见魏朝嘴上还在犹豫,李进忠忽然冷眉一闪:“若副主事,再这样瞻前顾后。皇上龙体越拖越挎,郑贵妃若是拿到了诏书,便一切都真的结束了。”
不给魏朝插话的机会,李进忠又道:“您近日怀疑我的诚意,他日郑贵妃会念您的好,放过您吗?”
李进忠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钉在魏朝的心里。
话是绝对没错的,李进忠这时说出这样天大的秘密,显然是为了让魏朝告知司礼监众太监,劝皇上不要给郑贵妃颁诏。打拦住魏朝那一下起,就是为了坏郑贵妃的好事。
可这对郑贵妃是坏事,对他魏朝和司礼监的众太监,却是天大的好事。
“好!”魏朝一拍大腿:“为了皇上和社稷,我便信你一回。待我将事情禀报司礼监,便跟你斩鸡头拜把子!”
日落西山,柳橙儿简单洗漱后,便前往直殿监报单。
直殿监从慈安宫去,走不到半个时辰,过了尚膳监便到了。
慈安宫的几把笤帚缺丝短角,实在是不能再用了。便差柳橙儿到专司禁城各大宫宇卫生的直殿监报个单,要几把笤帚回去。
进宫的头天,刘女史就带着她曾转过十二监八局,就是为防着日后需要来这些地方,却在偌大的禁城内找不到,而迷了路。
柳橙儿进入直殿监,门内一年约三十来岁的太监正躺在太师椅上前摇后摆,晒着落日余晖。
禁城十二监里,最清闲的就是直殿监。虽涉及宫宇整洁,但各宫自有宫女太监负责清扫。置于廊亭走道本属于直殿监管辖。前些年先皇大寿时,司礼监安排神宫监从直殿监抽调人手,之后这些人就再没归还,清扫廊亭走道的事也全都让神宫监包了去。
禁城十二监之一的直殿监现在总共也就四五号人,成了管理清扫用具的库房。四五号人还上设掌印主事,下设佥书和掌司。算起来人人都是官,又无人可管。
“麻烦公公,我是慈安宫来的,想报个单。”柳橙儿向躺着的太监行礼问道。
太监从太师椅上略略睁开眼,清梦被绕,心中本是有火。可听柳橙儿说她来自慈安宫,也不敢得罪,便道:“内屋书案上有表,自己填个,明儿我就派人给你们送去。”
“谢谢公公了。”柳橙儿道谢后,这便直接进了内屋。
屋内书案上的表单都附上了一层土,可见这一监的凄凉。柳橙儿虽没上过私塾学堂,但旁听时偷认识过一些字,简单的添表尚能做到。
正当她研墨提笔,却听院子里忽然一阵砸门,紧接着便闯进来十来号人,正中间便是寿和宫主事太监,李进忠。
“你们谁啊?”
太师椅上躺着的太监,被李进忠这一帮人吓了一跳,直接坐翻了椅子,摔在了地上。
“吓死个爷爷我了。”
太监拍拍胸口,嘴里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要拿什么?自己到后屋拿去,我可不伺候你们。”
却见李进忠嘴角一笑,上前一步按在正要离去太监的肩头上:“曹主事是吧?”
太监打开李进忠的手道:“我就是直殿监掌印主事曹德录,你们是什么人?”
除司礼监掌印、秉笔和随堂外。宫中太监便数各监掌印主事太监地位最高。至于八局都是由司礼监的人兼任主事,便不算在其内。
曹德录不认识李进忠,却见李进忠上来便对他不善,当即心中也是窝火。
李进忠眼一飘身后的十来名壮硕的武太监,武太监当即得令,上去便将曹德录按跪在地上,摘取他的头冠。
“你们几个,要做什么?我堂堂掌印主事,不怕司礼监怪下来你们?”曹德录被摁,嘴中却不饶人:“你爷爷的,我可饶不了你们几个。”
“掌嘴。”李进忠随手一挥。
一旁武太监抽出腰间的毛竹片:“是。”
话音刚落,曹德录还来不及喊个“等”字,毛竹片便狂风一般,打在他的脸颊上,顿时脸颊浮肿,口角流血。
“你爷爷……你们是要做什么?造反了?”刚骂半句,曹德录长了记性,没敢再骂出口。
李进忠在宫外本就是混迹赌场和酒庄的都土流氓,大字不识一个,心狠起来却毫不留情。他目瞪曹德录道:“我问你,直殿监掌司杜维盛,人在哪?”
“我不知道。”
曹德录话音刚落,却听李进忠又一挥手:“掌嘴。”
武太监臂力过人,又是雷霆一击,毛竹片打在曹德录脸上,这下倒好一边一肿,胖了一圈。
“若是再不说,我便让这两名武太监,给你连着来上十下。”李进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葫芦道:“这里是二两老白干,打完你,我便让他们给你敷在脸上,滋润滋润。”
“你爷爷的,你小子好狠!”曹德录当即瞪眼。
“打。”
“别别!”前骂一句,后便服软道:“老杜,老杜在后面收拾东西呢。”
李进忠随即收起葫芦放回怀里:“押死他,要是让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你们知道后果。”
这押死,便是将人犯看住的意思。李进忠说完,便留下两名武太监捂住曹德录的嘴,带着其他人进了大堂。
一入大堂,却见堂中柳橙儿呆立在书案前,显然是被刚才的一番惊住了。
李进忠三步走到柳橙儿身边,耳语道:“你怎么在这?”
柳橙儿被这一句惊回了神,手一慌忙弄翻了砚台,溅了李进忠一身墨水。
却听身后武太监道:“李主事,这名宫女是否押死?”
李进忠连忙摆手:“看她一副蠢样,也便不为难她了,遣她离开。你们几个随我到后堂。”
话音落,一壮硕武太监拉住柳橙儿便将她推出了直殿监。
李进忠直径来到后屋,屋门紧锁。
武太监上前猛着砸门,却听屋内忽然一阵翻腾。
“不好!”李进忠当即觉得不妙:“将门撞开!”
武太监得令,三两脚踢踹在门上,门闩应声断裂。李进忠匆匆走进屋内,却见杜维盛口中吞纸,见来人只是稍停了一下,又开始猛吃。
“叫他吐出来!”
武太监上前抓住杜维盛,这便要让他将纸吐出来,杜维盛却忽然一阵抽搐,泛起白眼。
这边是心中又惊又怕,嘴里的纸干脆塞住了嗓子眼,不要片刻就会窒息毙命。
李进忠上前一步推开两边的武太监,将杜维盛直接推倒床边趴着,用力冲着他后背就是一阵猛踢。
常常与人斗殴的李进忠,腿脚也有力气。前些日子因为刚做了“善”事,虽然能下地走路,却双腿用不上力气。现在也恢复了七七八八,这几脚下去,却听杜维盛白眼呛泪,连着咳嗽数声,吐出一口纸,便是醒了。
李进忠厌恶的拿起沾满了口水的纸团,一抖纸便散开。
却见其中独独只有一行小字:今夜,再放凉黄一钱。
“将这两个人,装车上。”
李进忠将沾着口水的这张小纸贴在一张干的纸上,生怕路上不小心撕坏了。这便迈步离开直殿监的大门。
大门外停着一辆骡子车,车上摞着四五个大木桶。身后武太监用布团子塞住曹德录和杜维盛的嘴,抬下木桶,硬生生把这两个大活人塞进了木桶中盖上盖子,又放回骡子车上。
“大人,去哪?”
“司礼监。”李进忠一挥手,便先一步向司礼监而去。
李进忠身后跟着骡子车,一路来到司礼监的红漆院墙外面,先让武太监等候在外。自己便走进了监内。
入到监内,边见司礼监三名秉笔太监,三名随堂太监均坐在院内,交头接耳看着走进来的李进忠。一旁魏朝站在内屋的门口,冲他使了个眼色。
这便是说,太监们均称老祖宗的司礼监掌印提督太监,就在屋内。
“禀各位公公。”李进忠跪拜行礼,他口中称之为公公,是因为他虽和魏朝约定结拜,却还没做仪式。院子里这些义父辈的太监并不认李进忠是他们脉系,为了不坏规矩,此刻也只能公公:“直殿监掌印曹德录、掌司杜维盛,已经带到。”
说着,李进忠从怀里掏出那张从杜维盛口中掏出的纸,双手呈上:“另,搜获了这张东西。”
虽上面墨迹散了一些,字迹却还是能看的清楚。这便是铁证如山,就看杜维盛和曹德录如何辩解了。
却听屋内一声:“拿来给杂家看。”
魏朝称是,当即从李进忠手中接过这张纸,送入内屋。
此刻魏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冒着大不违找到干爹说出李进忠听到的事情,干爹大怒这才令李进忠将曹、杜两人抓来。虽说他信了李进忠的话,但毕竟空口无凭,难免会陷自己于危境,眼下这拿到了铁证,他自然放心了。
屋内看证据,屋外三秉笔之一的崔文升坐不住了,身子一扭道:“为什么还不将曹德录和杜维盛带进来?”
“遵命。”李进忠一挥手,身后武太监便出去了四五人。再回来时,两人抬一桶,将曹德录和杜维盛给抬了进来。
“人在里面?”崔文升一指两个木桶,这木桶是平日里禁城尚膳监倒泔水用的,一股子酸腐的味。
“将他们放出来。”李进忠说完,武太监推翻木桶,桶盖随即掉落。
却听一声:“他爷爷的,臭死我了。”
曹德录嘴上的布已经掉了,自己扭着身子从桶中爬了出来,却见身处司礼监,当即下的冷汗直冒:“爹,儿子错了!”
说着,曹德录便向崔文升的方向,脑袋一上一下磕了三个头,鼻尖都蹭出了血。
另一边的杜维盛,也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晕晕乎乎的爬出木桶,嘴里塞着布只能在一边“呜呜”的叫唤。
“你们两个孽子,好大的胆子!”崔文升一拍椅扶手,当即站了起来:“说,你们有没有密谋毒害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