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之所以连日来腹泻人秽不止,全是因为被人下了凉黄。
凉黄虽然性猛,但终归只是一记泻药,当即停止服用,三两日皇上的身体便恢复康健。
只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因为曹、杜二人被杀人灭口,也就无从查起。
可皇上龙怒之下,哪能不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居于后宫的柳橙儿和李进忠都不知情,连魏朝也只知道其中的一部分。尚膳监九十八名太监厨子,杖毙了一半,其中两人还判了“流梳卷丝”。
至于太医局,则更是罢免了一批老资历的太医,新进太医全由王安筛选。
此一事,皇上只做暗中处理。
新皇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不宜逼的宫里宫外几股势力太紧。虽有王安下手,处刑了一批宫人,也不过只是宫内宫外两派的蝇头一点。
从司礼监出来,魏朝便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虽然还不清楚李进忠到底是如何得罪了西李。但东西两宫的李娘娘同时出现在司礼监内,便是两虎相争,而两虎争的那块肉,便是李进忠。
无论谁伤,李进忠都难逃一死,除非有人觉得他还有用处。
依魏朝的秉性此时完全可以不理不问,反正崔文升也故意瞒着他,可装作不知情。但王安却曾暗地里叮嘱魏朝,一定要看好了李进忠,所以他不得不管。
既然魏朝管不了,便只能求到老祖宗那,于是魏朝带着了柳橙儿一路来到文华殿。
殿院外,柳橙儿被两名武太监拦住,只有魏朝一个人入内。
文华殿位于交泰殿之后,本是太子的寝宫,便于太子监国处事。皇上还做太子时,曾长居于文华殿内,却遭人刺杀,幸得护卫及时,才没被伤及性命。
自此文华殿便再也不是安全之所,先皇命太子移居慈庆宫,为图个康泰安宁,还将慈庆宫改名为慈安宫。
而文华殿没了太子长居,便显得有些多余。先皇命人将文华殿大改一番,增了藏书阁,成了独都属于帝王的书屋。
柳橙儿被挡在门外也是宫规,乾清宫、交泰殿、文华殿这三宫,除非有皇命,否者宫女一律不得入内。
魏朝也知道此中规矩,便吩咐柳橙儿在外等候,自己跨步小迈,来到文华殿外一跪。低声对旁站的小太监道:“速帮我禀告老祖宗,我这有天大的事要禀。”
却听一旁的小太监俯耳在魏朝一侧道:“魏副主事,且稍安勿躁。老祖宗吩咐了,你若来了,便等在门外,他不时就出来见你。”
如此一说,王安恐怕是早已知道他魏朝要来,提前吩咐了人。
魏朝当即跪退到文华殿殿门一侧,缓起身俯腰低首等着,心里却越等越着急,越着急满头大汗越落入雨滴。
若是要打死李进忠,东西两李都是一句话的事,魏朝有时间等,李进忠却没有。
半个时辰后,王安依旧迟迟不从文华殿内出来。
胡思乱想之际,却听文华殿殿门慢开,王安从缓步走了出来。见阳光刺眼,他伸手遮在眼前,一看旁边的魏朝,脸色不喜不怒,魏朝根本猜不出这位老祖宗的心思。
“老祖宗。”魏朝再行跪礼:“您可急死儿子了,司礼监此刻出了天大的事了。”
“杂家教过你多次,遇事莫慌,你这小兔崽子迟早死在这上面。”
王安直径走下文华殿的台阶,魏朝赶忙起身跟在其后,却听王安又道:“你跟杂家说出了天大的事?”
“是,西宫李娘娘和东宫李老娘娘都到了司礼监。”魏朝忙禀道。
“你记住喽,这天只有一个。”王安挥手一指身后文华殿宇:“就在这文化殿里。天在这,谁能大的过天去?”
“爹教训的是。”
“司礼监的事情,杂家已然知道。”王安边走边道:“该死的不能活,该活的死不了,你说那叫李进忠的小娃子,是该活该死?”
“生死都听爹的。”魏朝忙道。
“杂家说了,头上有片天。”王安眉一闭,随口一字一句:“生死听天,不由命。”
“那天是何意?”
来到殿院外,两名武太监跪地行礼,王安却示意一旁的柳橙儿起来跟在他身后,随又对魏朝道:“一早听说乐安公主得了风寒,天要降甘霖,怕别又湿了公主的身子。”
说完王安脚下步子加快。柳橙儿刚准备跟上,却一把被魏朝抓住。
正当柳橙儿不解,魏朝忙道:“趁着李娘娘在司礼监,你即刻前往西宫慈安宫,见乐安公主。”
“为何要找乐安公主?”
“这是老祖宗的意思,我也不知。但老祖宗既然这么说了,恐怕要救李进忠,非得乐安公主出面不可。”魏朝说着便一指方向:“从这边走便能到西宫,你可知道慈安宫的方向?”
柳橙儿连连点头,她在慈安宫中也待过些时日,来回往返的路到记得。
随后,柳橙儿便直接向慈安宫而去。魏朝则快步追上了不远处的王安。
“爹,我们现在去哪?”
“司礼监。”王安步伐有条不紊,不快不慢:“这出热闹的好戏,杂家可得好好瞧瞧,回头还得说与皇上听。”
从文华殿至司礼监,又是两刻的路程。魏朝跟着王安来到司礼监时,日已高升,就差一刻便是正午。
魏朝心中忐忑,从他去见王安再回到司礼监,足足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如此长的时间,怕李进忠已经死于杖下,那真是前功尽弃了。
听王安入内便道:“两位娘娘,何以来司礼监呐?”
不等人回答,随即王安又道:“快给李娘娘搬把椅子。”
西李本坐在桌案之后,武太监这把椅子搬上来,正放在崔秉友一旁。西李明白意思,便起身让了坐,坐在了崔秉友身旁。
这李进忠与崔秉友两人,依旧跪在监院正中。两旁分是假意含笑的西李与东李。
本想速杀李进忠的西李,被要保李进忠的东李拦住。原本势大的西李,因为崔文升的两头摇摆,与东李僵持不下。
足足一个多时辰,两位娘娘竟然只在司礼监里品茶,谁也拿不下谁。
“跪下的何人?”王安坐上桌案,当即便问。
“慈安宫主事太监,崔秉友。与寿和宫主事太监,李进忠。”几位秉笔太监身后,忽然走出一位身着素黑宫袍的太监,便对王安禀道。
“看来两位娘娘都是为了各自宫里的人,这才来了司礼监。”王安随即一笑:“那不如两位娘娘各自领着宫里的人回去,如何?”
“王公公,别玩和稀泥这套。”西李听罢,便抢先出口:“这太监,今儿必须死。”
却听东李当即跟着道:“她慈安宫的崔秉友,不知宫规礼节,竟大胆当面对我宫中的人动私刑。我也要他今儿死!”
“你!”西李瞪目圆睁:“姐姐,我若让你杀了他,你可会否让我杀了李进忠?”
此语狠辣,却见一旁跪着的崔秉友肿嘴难言,张着两颗大眼睛泪巴巴的看着崔文升,这便是求饶的。
见两人又陷僵持,反是崔文升开口:“李老娘娘,崔秉友以下犯上,应该罚以杖责。李进忠胆敢谋害公主,却是杖毙的罪。两者不应混谈。”
西李与东李一愣,崔文升竟然又摇摆到了西李一方。
真是一根墙头草,却不随风反倒逆风倒。
王安心里知道,崔文升这是故意与自己作对。此刻崔文升再清楚不过,王安来到司礼监,之前的平衡便被打破,天平倾于东李一方。崔文升却果断调到西李一边,这可是雨中送伞,临危救难,怕西李是会记下他的好的。
西李点头:“姐姐,我宫里的太监便交由你处置,任打任罚。而这李进忠要谋害我媞儿,不死不足以平我心中之愤。”
“这。这一句话便将东李呛的找不到理由,她便连忙看向王安,此刻要保李进忠,也只有靠司礼监掌印的本事了。
却听王安道:“李进忠谋害乐安公主可有人证物证?”
“禀老祖宗,事发宫后苑溪边,未用凶器。所以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崔文升随即唤出先前的东厂武太监,吩咐他道:“将实情向老祖宗再禀一遍。”
“是!”武太监行礼便道:“禀老祖宗,昨日我依命在宫后苑监察,目睹乐安公主掉入溪水中,而身边只有李进忠一人。”
王安瞪目,忽然将手中的一个茶盏砸向武太监。顿时额头手创,身形却一动不动。
一旁崔文升与东西两李,不知何故,却被这雷霆一击,惊到了心里。
王安猛然站起身来:“何人准许你监察宫后苑?此乃后妃嬉戏之所,大内行厂都未曾派人,你去宫后苑是要监察谁?”
不待有人回答,王安一挥左右:“大内的人何在?”
却看左右两边立时出了两位黑衣太监,行走如风,步履入虎,三两步至监正中:“小人在!”
王安一指眼前武太监道:“杂家再问你,为何到宫后苑,又到底看见了什么?”
武太监低头偷看崔文升眼色,却身后两人一踹后膝窝,武太监便应声跪地,开口道:“李进忠入宫未久,便做了寿和宫主事。是二挡头命我监察李进忠,审他行径。至于昨日之事,小人概无虚言。”
“哦?”王安一笑,对崔文升道:“东厂便是你在掌印,此事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