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终诊,却跪在皇上尸前不敢有丝毫动作,眼睛在东李与王安身上来回打转。
“来。来人啊。”东李愕中,尚知道先应该叫人前来。
然而话音刚起,一旁王安厉声道:“来人。”
不等亭外李进忠进内,一列久待的大内武太监匆匆踏入亭内,一字排开将群芳亭与亭外分割而开。
“老祖宗吩咐。”领头武太监跪地请命。
听王安震喝一声:“皇上龙体有恙,速护住左右,遣銮驾来送皇上回乾清宫!”
一句有恙,领头的武太监当即体会王安的意思,随即左右武太监围住群芳亭成了人墙,密不透风。
王安这才低声问太医道:“你将先前的话,再说一句给咱家听。”
“皇上龙御殡。
啪!一个嘴巴,抽的太医歪身。
“你再说一次给咱家听。”
“皇上,皇上病急,昏,昏厥了。”太医捂住脸颊,微声试探道。
王安一伸手,将太医扶起,随即道:“今日劳烦您在太医局过夜了,咱家会遣人专司伺候。”
一个眼色,一名武太监搀扶着太医便往太医局而去。
刚才太医大喊皇上薨沒,惊的在场众人只知发楞,再见王安以大内武太监将群芳亭围个里外不通,心里各有忐忑,已是不知反应。
这王安让太医离开,傅选侍等人才悲上心来,眼泪随即而留。
“各位娘娘,请各自随人回宫。”在座各位选侍娘娘,还未来得及哭丧上前,就被听了王安令的武太监一一携送而回,唯独东李持坐不动。
此时群芳亭外~
“让我进去!”李进忠试图从大内武太监中穿过,却被横刀一挡,根本近不了前去。
未久,大内武太监自行让出一条通路,见两人协着腿软脚乏的东李从中而出,又见两人架着崔文升和李可灼从相反方向而去。
以崔文升之地位,怎会如此狼狈而走,双目呆滞,到底群芳厅内出了什么大变?
“娘娘!”李进忠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大内武太监一把推开。
再听身后王安道:“杂家叫你过来。”
王安面无表情,手却紧握拳头,呼喝李进忠上前。
李进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两旁大内武太监顺势上前将李进忠拎到王安身前。
“老,老祖宗。”李进忠被拎着跪不下去,也鞠不下躬。
王安苍声道:“你是哪个宫中的?”
“寿,寿和宫。”
“你叫啥个名字?”王安再问。
“李,李进忠。”
这名字王安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随即,王安跨步而走,只道:“封了宫后苑,擅闯者立决。”
再走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把那个,李什么的娃儿与我带上。”
不由李进忠分说,大内武太监将他携起,紧随王安身后。
前一刻东西两宫欢声不断,热闹非凡。后一刻,大内武太监把持所有宫院,似是连宫中的鸟儿都忘了如何清叫。
司礼监侧房有个小黑屋子,大内武太监拖拽着李进忠进入屋内,王安一个眼色示意,武太监随即撤下。
“娃儿。”王安站在李进忠身前,仿佛一座大山,语重万斤压的李进忠抬不起头。
“娃儿是寿和宫里的人?”
王安明知故问,李进忠只敢嗯了一声。
以李进忠的胆气,与人说话本不应该是这样低声低语,可此时他却就是这样。
群芳亭内皇上薨沒之时,李进忠就在亭外。太医那一声悲喊,他听的清清楚楚,怎么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只是见王安突招内行厂武太监驱散宫选秀女,随后又将李老娘娘等人挨个遣送回宫,心里害怕王安是要趁机谋乱,这才明哲保身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李进忠是李老娘娘宫里的人,王安若真要趁乱谋逆,也必要除了宫里最大的隐患,他李进忠是跑不掉的。
心中想着完了,一时之间竟然脑海一片空白,没甚可牵挂担忧的,只想着王安给他一个痛快,别让他背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却听王安道:“咱家有个重差,不知娃儿愿不愿意接下?”
“老祖宗。老祖宗吩咐便是。”李进忠低头道。
“莫说是咱家强逼你的,你还不知是什么差事呢。”
“那。请老祖宗告知。”
王安随手搬来一张椅子,随即坐下扔给李进忠一面腰牌,随即道:“皇上薨沒的蹊跷,这锅是先让鸿胪寺丞背了。这几日咱家得为皇上料理后事,就由你来替咱家把谋逆皇上的人给揪出来。”
“我?”
“咱家选了你就是你,这腰牌能调动所有内行厂的人,任你用何手段调查。”王安紧接着又道:“咱家只有一个要求,你是寿和宫的人,咱家可不希望你查到寿和宫时,手软了。”
李进忠忙磕一个响头:“小人怕担不起这重任。”
“那娃儿你便去给皇上活殉吧,把你的无能自个告诉皇上去。”
“这,老祖宗您这是逼我。”李进忠切齿道。
“咱家不是逼你,而是给了你条路,你也只能顺着这条路走。”王安起身拉开半扇门:“事不宜迟,别让咱家等到皇上出殡的日子。”
王安推门而出,一旁候着的秉笔太监偷瞄了眼里面的李进忠,悄声回道:“老祖宗,宫中东厂的人都已经被赶回了东华门。至于崔公公和李可灼,不知是否应送入大内诏狱?”
王安摇头。
“那不知,这两人应送往何处?”
“就送这来吧,时间不等人,早一时审,宫里早一时安稳。”
王安随手将门带上,中气不足,语调落若,终究是隐不住心里的意思晃荡。
皇上轰然薨毕,若不是王安强行安稳宫中局势,此一刻早就已经乱作一团,禁城内外斗个你死我活。
此时谁心乱了都可以,唯独王安不能乱,他得顶着,顶着已经塌下来的天,再想办法把它顶回去。
禁城此刻全由大内武太监接管,隶属东厂的武太监挨个被清出六宫遣送东华门外东缉事厂。一时间慈安宫外脚步声纷乱不止。
想以自杀逼皇上来见自己的西李,此一时已将锦缎白绫扔在了院中,自己斜坐院中摇椅。
本就心浮气躁的西李,此刻被吵闹的更加烦躁,大喝道:“崔秉友,出去叫他们安静点。”
崔秉友心里不愿,纵使他是慈安宫主事太监,当的起外面那些个禁足看守的爹,此时他也不过是个阶下囚。
何为禁足?便是把妃嫔的宫宇当作是监牢,内中人不论先前如何受宠,此时也不过是阶下囚罢了。
崔秉友还是去了,轻步来到门前,一整衣领,准备威喝他们俩句然后便立刻将门关上,既能让西李心情舒畅一切,又不至于与这些东厂武太监发生冲突。
他轻轻一拉门,口中憋着的话,刚欲出口,然而门外却已经不见一人了。
这不可能,此前门外站着的均是东厂武太监,两个时辰轮换一班,绝不可能出现空挡。
崔秉友揉揉眼睛,喘了口气这才踏出一步到宫院外头。这一步可是要命的,禁足之人无旨外出,可剁其右脚拇指以示告诫。
武太监怎会突然消失无踪,只怕是皇令又变,才让他们全权撤离了。
既然已经迈出了门禁,崔秉友索性打起胆子往西宫而去。
一时吵闹不休,又一时突然安静的仿佛躺在棺材里一样,西李心情不仅没有好转,反倒更胜烦躁。
“崔秉友!”西李喝道:“崔秉友!”
两声喝喊,不见崔秉友回复,倒是让闺房中的乐安公主吓了一跳。
前晌好不容易劝得娘亲松开白绫,她这怕不是又要做出什么傻事来了吧?
心里一急,乐安公主赶忙来到皇长子朱由校的门前,推门便入。
皇上下令禁足的是西李娘娘,封禁的确是慈安宫。不论是乐安公主还是皇长子朱由校都算是慈安宫中的人,自然也被禁足在内,不得外出。
“校哥哥!”乐安公主心中想着娘亲,自然慌张了些,忘了皇家礼数。
朱由校被这声音一吓,手中木雕没有抓稳,摔落在了地上,翻了几个翻,滚到安乐公主脚前。
“别动。”
安乐公主刚要弯腰去捡,却被朱由校出声喝住,他起身赶忙将木雕捡起,塞进了一旁的枕头下。
“校哥哥原来喜好这个?”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也不知敲个门。”慌慌张张的朱由校反指责起安乐公主来。
安乐公主一嘟嘴道:“哥哥陪我去看着娘亲吧,我听娘又使唤崔公公了,别再出什么事了。”
“有崔秉友看着,宫里凡是开了刃的也都被东厂的收了去,不会有事的。”
“可崔公公好像是不知去哪了,娘亲正在找他呢。”
宫里就这么大的地方,崔秉友能去哪?莫不是出宫了?
可武太监封了宫门,他崔秉友又怎能出的去门禁。
应着西李喊声,崔秉友气喘吁吁撞开宫门,一跟头摔在了西李面前。
西李一愣神,再看宫门外两侧竟无一人把守,当即喝问:“你跑哪去了?”
“娘,娘娘!西宫那边有消息,皇上。
“皇上怎的了?”
“皇上重病昏厥,此时正卧休在乾清宫中。”
崔秉友蹭破了鼻头,眉心,皮里泛着白肉,这话音落了,才流出红来,染了青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