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做完活回来,许可感觉十分疲惫,恨不得快些洗个热水澡,吃点晚饭,然后爬上那张温暖的床,她在渔场的日子似乎一天天变得单纯起来:吃饭、睡觉、拼命工作这样的三点一线式生活,就这么一天又一天的过着日子。当然,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生活,如此一来才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不过,近来她却常常想到许多事情:想起她与胡如海在那座小岛上的小木屋的一切……
许可走进门里,叫一声姑妈,屋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不一会儿,她在厨房里看到姑妈留下的一张纸条,说她和杨洪到湛江市区的赤坎那边去给渔场买些工具,估计晚上回不来了,让许可不要等他们等等。厨房里姑妈已经预先买好了许多菜,但许可却懒得自己立即动手。经过一天的辛劳,她发觉自己并不如前些时候所想象的那般饥饿,想到不得不独自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她就提不起胃口。她缓缓踱回客厅,心想等什么时候肚子饿了再下点面条应付了事。她进了客厅,不加思索的便弯身打开了电视,湛江有线电视台常放一些故事片,所以许可调开了有线台。没想到今天播放的一部电影是瑞斯文彼得和黎娜主演的,许可活像触了电般跳起来。她看见了他们在屏幕上堆满笑容的脸庞。这一刻,她又想起自己的遭遇,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眼中浮出一抹她带来的哀怨。许可呆呆地盯着他们,听着他们喋喋不休的台词,不久才猛然醒悟,回过神来,这时她听见了有人在敲门,她气恼地伸手关闭了电视,屏幕上他们的脸便在眼前消失了。她轻锁着眉头,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在这儿,她不用像在澳门时那样戒备谨慎,总在开门之前问清楚是什么人敲门。这儿的人纯朴而友好,可以说个个都是朋友。
许可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她抬起了眼,望见胡如海的脸庞。
“嗨,是你?”许可面露倦容,心不在焉地打了一声招呼,心里却充满着刚才电视屏幕上那两个人的身影。
“你怎么啦?病了……”胡如海看了她一眼,脸上立即笼上一层忧色。但许可却摇摇头。他又说:“你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似的,脸色很难看。”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许可含糊其辞地回答。即使她觉得难过,但那也算不上什么“噩耗”。“真的没什么,我没事,我可能是太累了。”她朝他努力地笑了笑,可是那笑容却没有了平日的轻松开朗。胡如海不禁纳闷,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使她这么垂头丧气。是不是听到那边传来的什么讯息?
“你现在越干越得心应手了。”经过了一天的辛劳,他的微笑便如奖赏般的可爱了。她被感染着也不觉露出了笑容。
“你真是明察秋毫,洞悉民情。”许可说,她现在知道什么事都逃不过胡如海的眼神,他有天才的观察能力,也许这才使他能胜任渔场的这个管理职位。许可用询问的眼光瞅着他,然后侧身让开,问:“你要不要进来?别堵在门口。”
“那我就进去一会儿吧!如果你觉得方便的话。”胡如海一边走进门,一边有些局促地说,“你姑妈和杨洪到赤坎去了,你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你吃饭了吗?”
许可为他的体贴周到深深感动着。突然之间,她似乎在他的笑容中发觉了较为不寻常的意味。可是胡如海这个人却是不可捉摸、难以看透的,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及晒黑的脸庞令人觉得高深莫测,瞧不出半点儿端倪。他似乎看到了厨房没有动火的迹象,便问:“你还没有吃饭?”
许可摇摇头:“还没有。姑妈给我买了好多菜,可是我懒得动手操弄……我还没时间吃……”说到这儿,她倏地涨红了脸,想起自己刚才只顾对电视屏幕上的人影出神发呆,压根儿没想到吃晚饭,接着她又望着他,伸手往厨房一指,把头一偏,顺手将拂在肩上的浓密柔发掠到肩后。
“你吃了饭了吗?要不到厨房去帮我弄,我们一起吃?”有个人一起吃饭胃口总会好一些的。
“如果不怕给你添什么麻烦或不方便的话,我可以下厨,让你偷一会儿懒。”他犹豫了片刻才答应道。
许可连忙说:“别说傻话,什么麻烦啊不方便啊的话?快帮我弄,我有点饿了。”
胡如海闻言朗声而笑,随着她走进厨房。他们一边聊着渔场,聊着工作以及这儿的人和事,一边煮饭做菜。没过多久,一桌简便的饭菜便摆上来了。两个人一起吃着,悠然如同天天都在一起这么吃似的。
“澳门那边好玩吗?”吃完了饭,他微笑着问她。
“不好玩……疯狂得很,我想这样形容一点也不过分,那儿太拥挤,太乱、太吵,不过也很刺激。人们似乎整天都忙着没完没了,不是工作、做买卖,就是进赌场,有人赚大钱,有人出大名,也有名利双收的,不过很少,还有乞丐,那实在是个复杂的世界。”
“你是属于哪一种?”胡如海细细地瞅着她,许可却起身去倒了两杯茶水。
“我以前喜欢那种紧张而刺激的生活,因为那样才有竞争,有竞争才能成功。”许可转回身来,把两杯茶往桌上一放,随即又坐了下来,“现在我可能有所改变了。此刻我觉得离澳门很远很远,真奇怪,原来我是个工作狂,我热爱我的摄像和制作工作,可是我来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跟他们联系过了,天才知道这又会引起多大的变化?其实他们没变,我也没变,就好像我把以前的一段日子割断了似的。”这是环境影响的结果,许可心明白,若是她明天即搭乘航班返回澳门,到那儿后她就会觉得自己根本就没离开过,也不可能离开。“我觉得澳门像许多城市一样,那儿的事物就好像一种瘾头,一旦戒掉了就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如果仍然身陷其中的话……”她说到这儿便朝他柔柔地一笑,继续说:“那就得小心了。”
“看来澳门也未必全都是好的。”胡如海端起细巧的白瓷杯,啜了一口茶水,眼中闪动着恶作剧的光芒。
“是的,哪儿也不可能一切都是美好的或者一切都是坏的。”
“噢。”他又笑了笑,“你是不是还挺想回的,或者那儿有个什么东西让你找到寄托,让你无法割舍,又不得不逃避到我们这儿来?”
许可听了他的话,目光收敛了许多,而后才摇摇头,说:“我并没有逃避,你先弄清楚了,我只是离开,到这儿来度假……”她又踟蹰了半晌,接着才说,“我们一般都叫做休假。在澳门那边,我除了工作和几个好朋友、同事外,还有什么牵挂和无法割舍的?我以为那天你都明白了。”
“唉,问一问你又不会痛。”
“我离婚以后,还没有找到令我看上眼的呢!”
“半年多来你一直这样守着自己?”他问。许可点点头,他又问:“这种时候了,你难道真的不想再找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许可并不想告诉他最近她也开始有了这种想法,只是还没有考虑成熟而已。她只说:“也许吧!反正时候到了,自然会发生的。”
“真的吗?”胡如海柔声问道,一边凑过身子,像上回那样亲吻着她。许可抵着桌沿。觉察出一颗心开始怦然跳动。她不由自主地把身体迎向他。胡如海一手捧起她的脸,另一只手抚着她光滑柔软的发丝,低声道:“你越来越美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对你才好,你知道吗?”他的嘴巴说完话又向她的脸上凑过去,两人在寂静的厨房里拥吻,一时之间竟吻得喘不过气来。许可唇角泛起一抹羞涩的笑意,轻轻推开他说:“如果我姑妈知道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吓坏的。”
“不会吧!”胡如海以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对她说,“我不相信。”这时,他们忽然想到她了姑妈是和杨洪一起出去的,这令他们想起小岛上的小木屋。胡如海说,“如果不是天黑了,我们可以到小岛上去。”
“那个小木屋?”她立即会意他想的是什么,问道。
“那天我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在爱抚着她,他站起来又说,“那个小木屋似乎也是为了我们两个建造的。”许可朝他嫣然一笑,他便将她缓缓拉起来,让她站在跟前,许可的身材不算矮,但在胡如海面前,就变得娇小无比了。他猛地将她往怀中一拉,她的胸部便紧紧贴压在他的胸口上了。他轻抚她背后的发丝,她的唇于是再次渴望着他的热吻。他狂吻着她,然后才松开她,用低如耳语的声音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疯了一样,可是我爱你,我无法阻止,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后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我渴望触摸你,拥抱你,伸手抚弄你的柔柔长发。”他微笑地垂眼凝视沉默中的许可,问道:“你相信我吗?”
许可抬起她那双大眼睛,注视着他的双眸,迷惑地说:“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天我曾跟你说过,有时候,有些事情仅仅有爱是还不够的。我们,跟着感觉走吧!不要太苛求什么。”
“不。”胡如海仍以低沉的耳语说,他的嘴唇凑在她的耳根上,亲吻着她的颈子。“我想只要有爱,我们可以冲破一切阻碍,这需要我们共同努力,你知道吗?自从那天以后,我就无时无刻不想着你。你的想法和我的感受并没有什么不同,许可。”
他的语气坚决了许多,一边握住了她的双手,“事实是需要人做出来的,光嘴里说着算什么呢?我并不习惯这么做,你使我产生某种渴望。”
“什么渴望?”许可用沙哑而低微的嗓音问,眼中仍流露着某种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的尖锐痛苦,“你渴望我什么?”
“因为你是这么的可爱……”他伸出有力而温柔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脸,“因为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模样,喜欢你说话的神情……还喜欢你驾船乘风破浪前进的姿态……更喜欢你像牛一般地和男人一起工作的样子……因为我爱你……”他低低地笑了笑,然后伸手环住她的腰肢,“爱你使我不顾一切了。”许可忍不住笑了起来,推开他的手。他又问:“这些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够充分了怎么样呢?”许可逗着他,转身走开,动手收拾桌子的东西,但她刚收拾好那些碟子,他却一弯腰就把她抱起来朝外走,穿过客厅,走向她住的房间,他温柔地问:“你的房间是朝这边走,对吧?”他的目光如火炬燃烧到她的眼底,她想叫他停下来,放开她,可是却开不了口,只是点点头,往前一指,然后吃吃地笑起来,用力推着他。
“别这样……停下来,你快把我放下来。”他随着她笑起来,却不肯听她的话放开她,反而在一扇虚掩的门前停了下来。
“你就是住这间了?”
“嗯!”她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他便抱着她往房间里走,她却像个孩子似的把手臂往胸前一叠,说:“喂,我还没请你进来呢?”
“我爱你,许可!”他的语气十分真诚,然而她忍不住还要问,“真的吗?”这是真的吗?还会再有人爱她吗?真心真意的爱她,绝不伤害她,而且永远爱她,绝不离开她?这一刻,一颗眼泪倏地自她的眼角滚出来,滑下她的脸颊,落在枕头上。他戚然地瞅着她,默默点点头,然后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环抱着她,再以低柔的声音不住哄劝安慰她,宛如安慰着受伤的小兔子或幼小的孩子。“有我陪伴你,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你会得到快乐和幸福的。”
“我……”她那隐忍了像有一生那长久的呜咽终于爆发了,她蓦地泣不成声,压抑在心头的悲伤也如一群脱缰的野马般猝然涌出。
“你现在好一些了吗?”黑暗中传来他低微的声音。她点点头,他却说:“你说话呀?”
“我没事。”许可说。
“那就好。”当她躺在胡如海身畔睡着时,她的唇角仍然漾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第二天早上,床头的闹钟响起时,许可才缓缓睁开眼,微笑着转过头来,期望能看见他,但她只看到压在小闹钟下的纸条。这张纸条当然是他半夜离去时留下来的,纸条上写着:“我爱你。”寥寥三个字。许可看着纸条,然后又靠回床上,合起眼,露出微笑。这一次她的眼中并没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