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许可醒来,早早吃过早餐以后,她便偷偷摸摸地到工具房里去拿了一副鱼网和一些别的用具,悄悄走向泊船的“码头”。她走到那一溜儿停泊着的船边时,立即发现旁近有两个男人正紧紧地盯着她,其中一个还不以为然地把眉毛挑得老高。两个工人停下来谈论了一些话,似乎在商量或者议论什么,并以怀疑的目光默默打量着她。她也默默地朝他们点了点头,径自把鱼网等工具一一放到一艘小船上,然后解开了栓它的缆绳。
“许可!”正当许可解开缆绳准备上船的时候,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大跳。她猛地转过身子,望见了方才盯着她的那两个工人之一比较年长的一个正想对她说什么,接着她才认出他是阿萍的丈夫。阿萍的丈夫又叫了一声:“你这是?”
“呀,你是说这个?”
“呃,你……我并不是想……”他显然吓傻了,语无伦次的,不过却露出了浓厚的忧色。许可见他这副样子,不觉明媚地一笑。今天早上她并没有把长发束成马尾巴,任其披泻在肩上,她的双眼明亮有神,脸颊被轻轻的海风拂得绯红;站在这艘小船上,看上去真是美得不可思议,犹如一尊临海远眺的美女雕像。
“没事的,我姑妈已经答应过我了。”许可立即向他解释。
“但是,胡如海知道吗?”
“不知道,”许可坚决地摇摇头答道,“他还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你们也不用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阿萍的丈夫听罢点点头。于是许可又对他嫣然一笑,说:“这不就了结啦!”
阿萍的丈夫犹豫了半天后才又说:“可是,”他仍然担忧地皱着眉头,说:“你毕竟是个新手,一切都得小心在意才行。”
“那是一定的。”许可开心地盯着脚下的小船,整装待发,一副即将乘风破浪的样子。这时,工人们都已经吃完了早餐,陆续把工具放到船上来,不一会儿一群小船“编队”就浩浩荡荡地向海上开进了。
许可的小船儿也在“编队”里,阿萍的丈夫和刚才与他在一起的那个工人的小船不离许可左右,以防她有什么测随时营救。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清晨,许可独自驾着小船直奔向太阳,这种经验真是美妙得令人难以置信,于是她在不知不觉中绽开了笑容,一任小船儿在茫茫的海上奔驰。坐在船上,风儿在她耳畔呼啸,她觉得自己自由自在得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她是船儿,船儿是她,她与船已合为一体,一同奔驰前进了。不一会儿,她终于发现胡如海的船儿跟上来了。在离她不远处盯着她。她真想一转船头,朝他驶过去,想当着他的面前炫耀一番。不过她终究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平平稳稳地驶上前去,和他并排而行。
“你好,是不是等了我好久了?”许可的双眼流露着胜利的光彩,洋洋得意地问道。但是胡如海的眼睛却像要喷出火来似的。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种冒险行径令人多么担心?”
“我姑妈却答应我了。”许可的口气活像个任性的孩子。她想起了他前一天对她所说过的话,此刻便开始享受那种随着他的愤怒泉涌而出的胜利感。“这种感觉真是不错,你说呢?”
“是啊!等你的小船儿触礁或撞上别人的船,当然还有被海风海浪掀翻的可能的时候,那时那种感觉就更美妙了,令你更舒服了,你以为你这是在宽阔的马路上开车兜风吗?”他的声音在沉寂的清晨中回响着。许可被他吼得为之气结,只能怔怔地瞪着他。
“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教我,对我指手划脚。我不会有事的,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是吗?”他气冲冲地逼视着她,“我都很怀疑,你只知道耀武扬威的卖弄。你并不知道真正的博击,与大海博击的那种感觉,你永远也没有机会碰上,而你以为你现在就是大英雄了吗?”
许可气得真想尖叫:“你说话不要这么损。”
“或许我比你聪明,知道该不该冒险,不是盲目冒险,还让别人时刻为你担忧。”
“我和你说过,用不着别人为我担忧,尤其是你,我会照顾好我自己。”许可也提高了音调。这时却冷不防地,他们的船几乎撞到一块儿了。只是他们都眼明手快,倏地又分开了。
“我就跟你说过,你不是出来打鱼的材料,否则连命都会给送掉的,你说这种险值不值得你去冒?”
“哦,我现在送命了吗?”许可仍然凶巴巴地瞪着他问。
“也许下一次或者再过一会儿你就没命了。”
“哈,我知道了,你心里还是不愿承认,不愿承认我一个女人也能像你一样独自驾船出海,是不是?所以你才发火,你的气度太小了,不是吗?”
“不是。你这个澳门来的千金小姐,你来我们这儿只不过是度假或者叫旅游吧!扮演几天的渔民驾着船儿玩玩,在这儿胡蹦乱跳,还自我感觉良好呢?你们这种人为什么不在城里好好呆着?你根本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海,你难道搞不懂吗?”
“我当然懂,而且很懂,比你还懂呢!你别说了行不行?”
“我才不想说呢!”
胡如海说着便调转船头,朝另一个方向开走了。许可若有所失地放慢了船速,也开始像别人那样准备下网。她心里却不知所以然,但他的话却刺伤了她的心。
她望见几条小船儿正在附近下网,于是也加紧了速度,赶紧过去。胡如海却已等在那儿了。他的眼睛像两束燃烧的火焰,他的脸绷得比刚才还紧。可是此刻的他却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广告形象,这一瞬间,许可竟起了这个疯狂的念头,想到要是把这一形象拍摄下来该多好,只可惜他们现在不是在拍摄什么,而且这儿是海上不是在澳门她们嘉华电影公司的广告拍摄现场。
“你过来跟我们凑什么热闹?”胡如海咬牙切齿地低声问。
“来看看你们怎么下网。怎么?不行吗?”
“你不是都会了吗?”
“我是会。”许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白晰的脸庞立刻涨得通红,一直红到发根,“但是我还不是很熟练,我想再学点经验。”
“那好啊!原来你是想临时抱佛脚。小姐,除了好奇心之外你什么也不会,我不会说错的,你以为跟了我两天便得了真传?你不是很聪明吗?不是很厉害吗?那么好自为之吧!你会照顾好自己,不需要我们为你担忧,那么走远一些,你听清楚了没有?我知道你不会接受别人的劝告和建议,不过你总该听得懂命令吧!”许可狠狠地瞪着他,真恨不得跳过去给他一耳光。这个人真是可恶到家了,不过当初他确实是为自己着想的。他说的话一点儿也不错。
“好,我走开就是了。”许可垂下眼,调转船头准备朝另一边驶去。
“你真会下网了?”
“是的,不会我自个儿也能摸索,不希罕看你!”她扭头朝他大吼,胡如海的眼中却闪过一抹奇特的光芒,继而点点头。许可又问,“对了,你们今天大约什么时候回去?”
“我不知道。”他的船飞快地从她旁边过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什么叫自己看着办?”
“你可以在海上转一圈,玩够了,开心了,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胡如海讽刺地说了一句,而后便驶远了。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是个男人,然后赶上去和他们打一架,然而他却已经走远了。
两个小时后许可又碰上了他。
“玩够了吗?”胡如海捉弄地望着她问。她把船停靠在他的船旁。
“愉快极了,谢谢你!”虽然有些气顺不过来,但她毕竟又见着他了,因此话语中多少有些胜利的意味。当晚他们回来靠岸后,胡如海一反常态地主动和她说起话来。
“今天你心满意足了吧?”胡如海过来帮她搬走船上的东西时向她问道。他的黑发凌乱地散拂在额前,他的双眼明亮,他的胡子长了,在脸颊笼上一片阴影。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粗犷的男性气息,总令女人不禁为之驻足,一时之间令人竟仿佛透不过气来了。只有许可不受这种影响,惟有他举手投足间那种自信的神态令她不安。他是个对她的世界,他的工作和他周遭朋友怀有绝对信心的男人,或许对他的女人也有同样的信心吧!她听了他的问话,并没有马上回答,好久以后才点点头,淡淡一笑,说道:“差不多了,你难道没有看出我相当高兴吗?”
“那么昨天呢?还有前天……你不高兴吗?”他为什么要紧紧相逼?许可暗想,他为什么要管这么多。
“也高兴,但更多的是受气。”
“是吗?”胡如海的眼睛紧盯着她不放。“喂,说说独自驾船出海是什么感觉?”
这回她却毫不避讳,睁着一双黑眸坦然地迎视他的目光说:“这种感觉可太好了,它使我觉得再度复生,使我觉自由和充满活力,我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胡如海听罢缓缓点着头,一言不发。她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也不知道他听了之后会怎么想。他只向她投了最后一瞥,随即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