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即使新封的擎苍卫百户苏清玄几乎一夜未眠,整日喊困,叫嚣着要睡死不起,但到了下午顶着双黑眼圈应付个武会复赛,仍然绰绰有余。而归来不出数日,数次立下功劳、轻松赢了两回武赛的苏百户,如今在汴梁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真要说起来,苏清玄倒也算是沾了常泽槿的名气。
虽说汴梁城乃天子脚下,但于百姓而言,皇帝依然远在天边。掌管汴梁民生的顺天府尹常泽槿深得民心,在百姓心中,怕是皇帝还得往后退座,首座应是给常泽槿。
既然如此,常泽槿若是冤死还了得?华史上这汪府疑案的判决,在民间引起不小的骚动,甚至有许多臣民跪在皇宫前不肯离去。然则嘉乐帝那日龙体不佳,正在养心殿里好生休息,一点儿也不知外面发生的事。再度醒来,这些事情就已经“光明正大”地被给解决清楚了。
凉王府
“呯!”宽敞却并不让人感到舒适的沐怡园里,传来刺耳的玉器摔裂声。
“你说什么?”朱平妃脸色黑得可以滴出墨汁来,手中的眉笔狠狠一顿。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里辛苦挤出的一般:“破血案?救重臣?封百户……随时进宫?!”
这才是第几天呢,苏清玄就一跃三尺高了?
“谁知道那孽种修了什么妖法,陛下竟这般喜爱他。”苏清鹏也是咬牙切齿,嫉恨之火无从发泄。想到自己今早出门晃荡,那群纨绔拿什么眼神看着他?同情?鄙夷?不屑?他们凭什么!
“陛下喜欢他……?”朱平妃冷静了下来,沉吟半晌,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西门灼尔,没想到你的儿子都这么出息。不过没关系……妹妹很快会让你一心挂念的小儿子下去陪你的。
“既然陛下喜欢他,那好啊。”朱平妃笑容愉悦,再次夹起眉笔,细细描眉。铜镜中的女人显得愈发妖娆美丽。
“那就让陛下喜欢他好了,说不定……咱们凉王府,哪天又飞黄腾达了?”
苏清玄绝对不能继续活着。
这不过短短的数日,就有如此成绩,那么再过数月呢?数年呢?数十年呢?
朱平妃眼底划过一瞬凌厉的暗光,其中还夹着一丝嫉恨。
她就是嫉妒西门灼尔。
凭什么西门灼尔那狂妄骄傲,在王爷眼里就是个性率真,王爷对她千依百顺。而她朱曦儿整日如个贴身婢子似的低声下气,才换得王爷的好脸色和不多的宠爱?
真是死了都叫人难受。
明明早就死透了,如今怕是遗体都被地下的虫子啃净了,为什么她的大儿子仍能为她忠心守孝,就连本应比她更早下地狱的小儿子,如今也青出于蓝?而自己的儿子,千疼万宠,如今却是个胡作非为的纨绔,自己处处为儿子收拾烂摊,却还要被嫌弃没能给他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出身?
——
——
西北,凉州北境。
高大英挺的中年男子手执书信,一向凌厉冷峻的面上极为难得地浮现出欣慰感慨的神色。
“我儿,我儿。”
中年男子相貌英俊,一张面孔棱角分明,即使是不惑年岁,也挡不去他身为异地之王的气魄。此人自然是皇帝最为忌惮的异姓亲王,凉王苏问行。
身旁的下属也面露笑容,“王爷,看来当年那玄门大师所言不假,二公子果真是涅槃浴火,重生归来了。”
苏问行收起信纸,赞同地点头。
“我儿。”他望着窗外,神色坚定:“定然是不负众望的。”
下属笑着称是。
“王爷,既然二公子回来了,您是否也要动身回京?”下属思索着问道。
“回,怎么不回。”苏问行扶膝起身,沉吟一番道:“回之前,先去趟楼兰。”
……
“你到底想要什么!”
楼兰国的王宫里,王位上的少年紧盯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将手中的权杖狠狠一敲。
“苏问行,你不要得寸进尺。”他的面目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咬牙切齿:“四年前,你要一场灭国大捷,孤给你了。你要兵控楼兰进行封锁,孤同意了。你要西域的财富,孤也给你了!你儿子要其欢,孤…也给他了!现在,你又想从这里谋取什么?!”
这个魔鬼,到底怎样才肯放过他!
苏问行眼底掠过一抹鄙夷。
“王上何必这般气急。”他笑着说道,“咱们这是公平交易,你放心治理你的楼兰,本王的军队驻扎,免楼兰外患。这四年来,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
楼兰王冷笑连连。
是啊,四年来还真是“好好的”。
背叛了养育他的国王姨父,背叛了他的王后姨母,背叛了他的表妹未婚妻,背叛了全国臣民……他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得来的王座和权杖,在这四年间,成了他最大的笑柄。王权被苏问行架空,财富被他们掠夺一空,四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饱受着臣民鄙夷仇恨的眼神和辱骂。
这就是他四年前,与苏问行里外勾结得来的“好”。
“我们好好的。”楼兰王咬着牙说道,紧紧地盯着面前男子:“那其欢呢?你儿子要走了她,你让她‘好好的’了?”
四年前,其欢惨死苏家护院刀下的消息,楼兰朝廷和王室谁人不知?
苏问行扬了扬眉。
“王上的意思莫不是,本王瞧着百里其欢刺杀本王,却要呆在原地,任她动手?”
楼兰王咬破了唇。
“她只是个孩子。”他沉声道。
“只是个孩子?”苏问行表情似笑非笑,“王上也知道她是个孩子…却为何,还舍得将她赠与清泊?”
“若非苏清泊开口要,本王岂会给他?”他面色有些难看。
闻此,苏问行笑出了声,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上却对此不置可否。与此同时,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孩怀抱着一幅画卷,从不远处的书塔上观望下来,眸光愈发冰冷。
他将怀中的画卷搂的更紧。
阿姐,你的死竟是这般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