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芳菲还在说着什么，但叶冬暖却出了神。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叶冬暖虽然不知道当时的状况，但以一个局外人来看，她觉得佟文轩那个时候的疏离，更大程度上应该是想要把叶芳菲从整件事情中摘出来。
他是为了她好。
至于叶女士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应该是心有不甘吧~
只不过，这些念头只在她自己心里盘算了一圈，叶冬暖并没有说出口。
其实她也很清楚，就算是她说了，叶女士也不会承认。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跟佟文轩就彻底断了联系。”
叶芳菲继续说了下去：“男人我见得多了。从来都是别人稀罕老娘，老娘才不喜欢这些臭男人。”
“这一晃又是半年。明城不大，又都是混商圈的，见面外所难免。不过，再见面时我已经交了新男朋友。”
“本以为，我跟他不过就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来去匆匆看一眼就离散天涯那种。”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自己都笑了，大约是觉得自己把那些个虚头巴脑造作的词儿都搞出来了。
“你妈我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我不论是走到哪里，朋友跟敌人一般多。”
“那个时候，药妆刚刚起步，我跟人签了一笔大单，高兴的不得了。”
“《恶意》里头有个道理讲的特好，人性最大的恶，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我这边高兴了，自然就有人不痛快了。”
叶芳菲：“我知道自己树敌众多，也搞不清楚是谁在背后算计了我。”
“我记得那天好像是庆功宴……”
叶芳菲当时谈成了那笔决定公司未来命运的大单子，自然高兴的不得了。
她本就是一个张扬的人，当下订了五星级酒店带着团队庆贺。
而巧的是，那天刚好也是佟文轩祖母的生日，寿宴也安排了在了那座酒店。
这些年，依附季家这棵大树，佟家发展的还不错。
老祖宗过寿，排场铺张的不小。
叶芳菲前前后后的经过，自然是知道的。
如果是以前跟佟文轩还以朋友相称的时候，她肯定会凑热闹，顺带包一个鼓鼓的红包。
可有了那次的变故之后，她打算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那是盛夏时节。
高温天的对流雨最是常见。
因为高兴喝高了的叶芳菲去了个洗手间，走到回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融入了佟家亲友的人群里。
众人围着老太太前呼后拥的离开，不知道是谁出于好意，就把叶芳菲直接一块搀走了。
她醉的厉害，被人搀上了车子。
当时大雨倾盆，一行人为了躲避雨水，手忙脚乱，顾不得许多。
好巧不巧的是，叶芳菲被人塞进了佟文轩的车里。
佟文轩先是把祖母送上了家叔的车，目送祖母等一行人的车队浩浩荡荡离开，这才合了合西装，冒雨快步打开了自己车门。
一开车门，看见醉倒在副驾驶上的叶芳菲，佟文轩懵了！
那感觉就好像是做梦一样。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并没有人。
至于叶芳菲是怎么进到自己车里的，他更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许久不见，当叶芳菲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佟文轩难掩自己的情绪。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最初的一个月，他发现自己会发了疯的想念这个女人，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到她。
但全都压抑在心底，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之后，这种疯狂的想念慢慢变淡，淡到他几乎都快要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可现在，陡然间再一次见到叶芳菲，那些原本枯萎坍塌在心底里的情绪，忽然之间破土重生，发了疯攀爬蔓延开来。
佟文轩心里悸动，看着醉酒后陷入昏睡的叶芳菲，一下子失了神。
“小叶……你醒醒~”
“你怎么会……会在我车上？你怎么喝成这样？”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跟谁一起喝得……”
佟文轩面露关切，细心的询问。
醉意袭来，叶芳菲困的厉害。
佟文轩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响，她感觉就像是一直苍蝇在围着脑袋嗡嗡只转悠，烦躁的很。
“别吵我！”
“在吵我睡觉……我拍死你！”
叶芳菲一脸烦躁的转过身去，缩在车门边上。
车外，大雨瓢泼。
车内，安静到呼吸可闻。
佟文轩就那么静静的盯着叶芳菲，良久不语。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那些问题愚蠢而多余。
这样安静多瞧她片刻，不好吗？
说不定……她就是有意来围堵他的……
“要回哪里？你男朋友哪里吗？我送你回去。”
佟文轩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鼻尖一酸。
叶芳菲没有回应。
佟文轩转身去帮她系安全带，咫尺的距离，瞧着叶芳菲的眉眼，心乱如麻。
但他终究是有几分底线的人，并没有做出任何僭越的举动。
佟文轩出于道义把叶芳菲送回了住处。
却怎么到没想到看，第二天两人“幽会”的消息就登上了各大头条。
原来，叶芳菲的对手一直花大价钱，找人全天候24小时盯着她的行踪，只要她有任何不妥当的举动，就立即抓过交给媒体，放大，曝光。
生意人的人品非常重要，这些不良竞争对手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搞臭叶芳菲。
他们跟土狗一样，夜以继日的尾追总算是有了成果。
这一次还真就让他们拍到了大料。
那段时间里，季锦病情更严重了。
抑郁焦躁的情绪加上严重的被害妄想，她已经到了不能见人，不能出门的地步。
就连佟文轩奶奶八十八岁大寿都没能到场。
家族中这样隆重且具有意义的场合，孙媳妇不在，佟文轩难免不遭人非议。
他倒是顶着压力，替季锦辩解。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没有几个人听他的解释。
外界的舆论更是抓住了这个点，大做文章。
短时间内，所有的舆论都指叶芳菲插足佟文轩跟季锦的婚姻。而佟文轩经不住*，拜倒在了叶芳菲的石榴裙下。
更有甚者，更是脑洞打开，借题发挥：
祖母大寿，佟文轩抛弃原配妻子，竟带小三出席。
之后两人同返爱巢，恩爱甜蜜。
种种迹象表明，佟文轩跟原配妻子感情破裂，婚姻已经名存实亡。叶芳菲八面玲珑，已经得到佟家长辈认可，转正指日可待……
每一对被冠以“出轨”的男女，女人总是毫无理由的沦为谩骂对象，她们至少要承受百分之八十的火力攻击。
诸如此类的谣言四起，像是尖锐钢针，扎的叶芳菲体无完肤。
同样被伤害到的，还有季锦。
她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主见，且没有安全感的人。
加之抑郁发作之后，跟容易被负面消息捆绑，伤害。
而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恰恰是抓住了这一点，不断的向季锦灌输一些叶芳菲如何如何想鸠占鹊巢，取她而代之的信息。
这些舆论给本来精神状态极差的季锦，带来了致命的一击。
她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季锦感觉自己要疯了。
扛不住的她，又一次使劲浑身解数把叶芳菲约上了天台。
“第二次见到季锦，我能能明显感觉到她是经过人指点的。”
叶芳菲说：“如果以她的脑子，不见得能想到把我约出来的那些损招。”
“我本来是可以避而不见的。毕竟那样的情况下，见了面，说破天去也是我理亏。”
“可我性子就那样，最恨别人搞我！我吃软不吃硬，咽不下这口气，我肯定就不能听之任之。”
叶冬暖蹙眉。
她好奇：“见面之后呢？都发生了什么？”
叶芳菲反问：“你不是说有照片吗？你应该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吧~”
叶冬暖：“眼见不一定为实，更何况那不过就是一张照片。我现在更想知道你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芳菲：“其实也没什么。女人跟女人对掐，十有八九无非就是为了男人。而已婚妇女跟女人的对掐，百分之百是因为自己的丈夫！”
“季锦最开始的是端着正宫的架势，逼着我离开她老公。如若不然，就让我身败名裂。”
“可我当时跟佟文轩什么事没有，这黑锅我能背吗？”
“我太了解这个状态的女人了，跟他们赔礼道歉压根没用！因为她们的症结在自己的心里。”
“她们连自己都瞧不上，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看待问题永远只会从别人身上挑毛病，对着镜子从来都看不到自己。”
“对付这种人其实特简单，摧毁他们的可怜的自信心，让他们怀疑人生。”
“我说了还没两句话呢，那个女人就发了疯一样朝我扑了过来。我猜她是想把我推下天台，同归于尽。”
“上一次她在我身上留下的刀疤，我还疼着呢。怎么可能不长记性？”
“我闪躲及时，她却整个人半拉身子扑出了天台围栏，如果不是我眼疾手快揪住了她的后领，那这回儿咱娘俩想要谈心，中间怕是得隔着一到玻璃墙了！”
叶冬暖听了心里一凌，手心里冒出了一层细汗。
如果那样的话，叶女士就真的会被冠以“杀人凶手”恶名，百口莫辩了！
“险象环生后，季锦崩溃大哭。”
叶芳菲说道：“我本来可以选择听之任之，不闻不问的。可看到她那副伤心欲绝，要哭断肠的样子，就没忍住。”
“我可不是说大慈大悲的佛儿，讲究个什么普度众生。”
“实属是当时季锦哭的太惨烈了，我忍不住！”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性子直，脾气大，一点就着。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怕是要带到棺材板里去。”
“当时看她哭成那样，我气不过就骂了她几句……”
当时，季锦瘫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叶芳菲看着，气不打一出来。
她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婚姻生活把季锦折磨成现在这幅样子。
她可是季家的千金啊，自小养尊处优。
既不需要她拼命，也不需要驰骋商场，她乖乖享受名媛阔太的小日子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得这也么狼狈？
是她自己有问题，还是说佟文轩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活生生把她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是前者，叶芳菲无话可说，可如果是后者……
她莫名就来气。
她见过许多衣冠楚楚的“好男人”，可他们背着妻子做的那些事儿，人神共愤。
如果佟文轩也是那种男人，而她却始终没能看透的话，她觉得恶心。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跟佟文轩之间都没什么。”
叶芳菲虽然瞧不上季锦这样的性子，但看她那会儿还是忍不住把她从地上搀而来起来。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她这是*跟“阔太太”做出解释，至于是什么原因，自己都不得而知。
说完这些话，她觉得特别扭，感觉自己好像一蠢蛋似的。
“不可能……”
季锦：“他们都说，你已经跟佟文轩同居了……”
“你们一起给佟老太太祝寿，你们已经被佟家长辈认可了……”
“他们还说……还说你们之间早已有了生了一个儿子……”
说到最后，季锦眼神涣散，整个人佝偻着身躯，瑟瑟发抖。
“呵呵呵呵~”
叶芳菲直接被气笑了，随手摸出了一支烟，吧嗒一声点上：“儿子？”
“自从你上一次扎我那一刀，我就再也没搭理过佟文轩，儿子？哪里来的儿子？”
“半年的时间，如果真有孩子也在我肚皮里呢，要不然我得生个什么玩意？”
她朝着季锦徐徐吐着烟圈：“你瞧着我像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吗？”
“还有，你以为佟文轩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给他生孩子，呵呵呵……我活了半辈子了，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可是……”季锦：“可是外面的报道……”
叶芳菲吸了口烟，嗤笑：“那外头的报道还天天吆喝世界末日呢，那你是不是早已经死了八百多回了？”
季锦被怼的哑口无言。
她之所以来找叶芳菲见面，求得就是一个心安。
那个时候，她的心理非常病态，佟文轩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找人把自己的心结解开。
那东西一直跟八爪鱼似的，触角死死地缠在她的心脏上，在不断的收紧打结，她扛不住了。
听了叶芳菲的话，她心里明显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
但是敏感多疑的她还是没那容易相信叶芳菲，就双目无神，痴痴的盯着她。
被她那楚楚可怜的小眼神一盯，叶芳菲越发觉得自己就是那种恶毒反派。
更为可气的是，反派竟然对这个“可怜卖惨”的女人起了恻隐之心。
“你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说了不会就不会！还要我给你写份保证书吗？！”
叶芳菲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她不知道自己是是在气季锦的疑惑，还是气自己的心软。
季锦闻言，弱弱问道：“可……可以写吗？”
“……”叶芳菲当场暴跳如雷。
这女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写个狗屁的保证书！”叶芳菲怒吼：“干脆我从这里跳下去得了！我要今天在你面前嘎嘣死了，你是不是就安心了？”
“你以为没了我，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就我没了，还有翠花，鸭蛋，小白菜，外头女人多的是！如果你老公就是那种不三不四，朝秦暮楚男人。你觉得以你现在的道行跟状态杀的过来吗？”
“如果说，一切都是你的心魔，你就算是干掉我，干掉你老公，干掉这全天下的女人，你也好不了！懂吗？”
季锦被叶芳菲一通吼，眼泪又刷的夺眶而出。
被自己的假想敌戳中心事，这本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在叶芳菲出现之前，在她跟佟文轩婚姻之初，她就开始有了种种怀疑。
没有安全感，又无事可做的女人几乎会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定盯在自己男人身上。
男人们的人际关系会被无限放大，然后脑补。
季锦查手机，查账单，跟踪……什么招儿都用过，但从来没有找到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有人女人进行到这个环节可能会松一口气，可钻牛角尖的女人就会继续脑补下去。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就是最大的蛛丝马迹。
他们一定是小心谨慎，把一切痕迹都抹除干净了。
季锦属于后者。
她无事可做的时候，最喜欢跟一些不入流的阔太太”们喝下午茶，而他们之间谈论的大都是谁家猪又拱了谁家的白菜。谁家的狐狸又叼了谁家的肥肉。
季锦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常常会被所接受信息给左右。
她每每听到这样的消息，就会审视一下自己。
然后就开始诚惶诚恐的去监视佟文轩……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现在。
季锦既被叶芳菲戳中了心事，又败下阵来，情绪波动太大，引起了惊恐反应，当下双手抱头，痛苦不已。
这也就是后来叶冬暖跟季昱寒从照片中看到的场景。
“冬暖，你妈妈我是不堪，但真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之后，叶芳菲微微叹了口气：“我承认，我从前做过很多混账糊涂的事儿，但唯独在这件事上，我无愧于心。”
“这些年，关于我插足季锦的婚姻的论调从来没少过。别人怎么看我不重要，我如果要是一个是在意别人的眼光的人，哪里能有今天？”
“说真的，其实你怎么想，我也没那么介意。”
“可你是我女儿，我觉得还是得有必要跟你说清楚。你可以觉得妈不堪，无所谓了~可是妈不想因为这样的‘不堪’拖累你，毁了你想要的幸福。”
叶冬暖听到这里，下意识抿了抿唇，鼻尖一酸。
叶芳菲继续到：“冬暖啊，你现在可以放心的去面对季家那个臭小子了。你没必要对他抱有任何羞愧之心。”
“妈妈自问在这件事上问心无愧。即便是我问心有愧，那也是我们之间事情，祸不及子女。如果这个男人真的疼你，爱你，他最先想到的肯定是怎么去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而不是想着怎么怨恨你……”
叶芳菲这番话倒是跟季昱寒不谋而合。
叶冬暖鼻尖越来越酸，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她忽然为自己之前焦虑以及对叶女士的态度感到羞愧。
他们两个都是很爱很爱自己的人，她不应该只站在二爷的角度跟自己的母亲兴师问罪。
这不地道。
叶冬暖吸了吸鼻子，跟叶芳菲道了歉。
有叮咛她好好休息，好好养病，早点回来一家人团聚。
电话彼端传来了叶芳菲欣慰的笑声，我果然还是上了年纪了，女儿现在跟我说话的口气啊，都像是在关心一小老太太~
……
母女两人电话里头聊了一个多小时，又解开了一个心结。
叶冬暖心里坦然多了。
回景御的路上，她反反复复咀嚼回味着叶芳菲跟自己提及的那件事，说过的那些话。
人在阐述一件事情的时候，都是站在自己立场上的，这无一例外。
可能叶女士只讲了事情的一面，又或者整件事中有意无意的美化了自己……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为了自己能松一口气，她也选择相信叶女士。
而且，有一点她是很清楚的，叶女士是一个十分坦率的人，在这样的事情上，她应该不屑于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想到这里，她打开了车载音乐。
里面是一首非常抒情的爵士乐，音律徐徐飘来，冲淡了蒙在心里的浮躁。
不知道二爷现在在做什么。
心情是什么样子。
还是为了这件事眉头紧锁？还是跟自己一样，查到了一些事情，心里有所释怀？
该来的，总会来的。
叶冬暖一下子觉得跟叶女士聊了之后，心里坦然了很多。
两天后。
叶冬暖又以满血的状态投入工作。
“叶总，新品广告拍摄定在今天下午两点，公关部的意思是希望您能抽一点点时间过去探一下班。”
苏川把咖啡端到了叶冬暖面前。
“一定要去嘛？”叶冬暖没抬头，她忙着呢。
苏川赔笑：“都是为了宣传素材嘛~”
叶冬暖听了，若有所思的点头：“这倒是正经事儿。好吧，你准备一下探班的小礼物，下午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