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文轩不是没想过结束这样无趣的婚姻。
可一来,他是一个道德约束感非常强的人,平白无故的离婚,心里总觉得说不过去。
二来,佟家正依附着季家,这个时候离婚显然不是明智的举措。
好在一切尚能忍受。
佟文轩甚至有一个天真的念头,想着通过一己之力让季锦做出改变,但他显然是想多了。
之后,季锦的身体出了状况,不能生养。
两人想尽办法,四处求医无果,原本个性脆弱的季锦被摧垮了,情志变得抑郁起来。
佟文轩是个有良心的男人,而且对子嗣这件事上并不是看的多重。
他宽慰季锦,在治疗无望后,两人商量后决定先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当引子。
而领养的孩子,就是后来的佟雯雯。
佟文轩以为现在组成了三口之家,季锦心结就会解开,日子也会随之步入正轨。
可季锦患得患失的精神状态并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越来越糟糕。
开始无休止的焦虑,敏感,多疑,善妒。
季锦大约是因为圆了当母亲的梦,对领养来的佟雯雯十分溺爱,这种溺爱有时候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
佟文轩看不下去会提些意见,季锦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嫌弃她不能生一个属于他的孩子,所以事事看她不顺眼。
季锦觉得委屈,哀伤,痛心,就开始哭闹,咆哮,抓狂。
她像是一只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的猫儿一样,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激起她过激反应。
久而久之,佟文轩身心俱疲。
他甚至对女人,对婚姻都产生了一种剧烈的恐惧。
直到,叶芳菲闯入了他的视线。
佟文轩跟叶芳菲见面是在一个饭局。
叶芳菲漂亮,张扬,活力四射。
和家中抑郁,沉闷,了无生趣的季锦比起来,有着云泥之别。
觥筹交错间,叶芳菲谈笑风生的样子搅乱了佟文轩如一汪死水的心。
从见到叶芳菲第一眼,他恍然见意识到,这才是自己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自那之后,佟文轩就表现出了对我的好感。”
叶芳菲回忆起往事,声音有些恍惚:“但都是那种非常含蓄的示好。”
“在那之前,我已经结束了三段婚姻,见识过许许多多男人的嘴脸。”
“只要他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打量一眼,我就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十个里有九个想的是睡我,还有一个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可文轩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叶芳菲说到这里的时候,连声音都温柔了起来。
叶冬暖甚至能想象得出,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唇角是微微弯着的,挂着笑意。
“他看着我的眼神,小心翼翼的~但可不是你想象中的舔狗啊~”
叶芳菲特意强调了一下,解释道:“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不可亵渎的神祇……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想啊,那个时候我刚刚结束第三段婚姻没多久。被那个狗男人扫地出门不说,还泼了我一身的粪汤!”
“那个时候的我臭名昭著,没几个把我当人看的。”
叶芳菲并不是一个喜欢感伤的人,可提及过往,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悲意。
可无论是谁,想起自己被人群起而攻之的过往,都笑不出来。
“你文轩叔叔跟他们不一样。”
叶芳菲:“他懂我。”
“一个女人再要强,躯壳再硬,内心都有软弱的地方。我也渴望被人喜欢,被人看中,被人捧在手掌心里好好爱一回。可我知道……自己不配。”
叶芳菲垂首,默然。
“他是一个还算有原则的人,跟我的交情点到为止。我知道他对我那么点意思,单从来没有表示过。”
“怎么说,你看他的眼神,就会想起……想起青葱岁月里,自己第一次暗恋别的男孩子时的样子。”
“起初的时候,我对他并不怎么感冒。其实是那段时间里我对任何男人都不怎么感冒。刚从一个坑里灰头土脸的爬出来,我怎么可能又想着跳坑?”
“更何况,我知道他有妻室,他也从来没跟我遮掩过。”
“那个时候我先是离婚,然后生意上又亏损了一大笔,如果不是我这个人没心没肺,投河的念头怕是也有了。”
“期间,他帮了我很大的忙,单纯是生意场上的事儿。”
“我这么说,你心里可能会嗤之以鼻。男人跟女人之间,那有什么单纯可言!”
叶芳菲苦涩的笑笑:“可那个时候我俩更趋向于传言中的这种不可能。”
“他一直恪守底线,从未僭越过。”
“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我们当时之所以会维持那种微妙的友谊,更像是在一段并不好美好的时间里,从彼此身上看到了一种理想状态。”
“如果可以,想以舒服的关系做一辈子的朋友,关系点到为止,相互慰藉,帮衬,但不彼此束缚。”
“我觉得那是一种惺惺相惜,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当然了,你可能觉得我在拿着一些腔调来美化这段为人不齿的关系。你如果认为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出轨,也没关系。”
“毕竟,跟你有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
“季锦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其实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我见过太多这样岌岌可危的豪门太太了。”
“在她们眼里,我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是专门勾搭他们男人的狐狸!只要我跟他们男人出现在一个酒局,她们就会暴跳如雷。”
“这些女人中,各有各的厉害。有的会哭哭啼啼求我,有的竟然会用钱寒酸我,还有的些手段强硬的,直接上来扇我。”
“可季锦跟他们都不一样……她是直接拿刀上来捅我……”
“拿……拿刀?”
叶冬暖听到这里,惊到下巴都夸耀掉下来了。
刚刚听叶女士讲了这么多,在她的潜意识里,季锦应该是那中柔弱,貌美,哀怨却又善良的女子。
能对养女视如己出,宠爱有加的女人能坏到哪里去?
对于季锦,叶冬暖隐隐约约脑补出了林黛玉梨花带雨的模样,可忽然之间听到母亲说,季锦第一次见面就对她动了刀……她怎么会不惊诧?
“你没有听错。”
叶芳菲继续说道:“季锦这个女人虽然存在感不强,但毕竟是季家出来的女儿,知名度还是有的,我想要了解她,并不难。”
“其实得知她的过往经历,我还有点可怜她。你知道的,当一个人可怜另一个人的时候,难免就会自动把自己站位升级到比对方高出一格的位置。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一个是满腹幽怨的绣花枕头,一个是情场上身经百战的女人的女人,你觉得我会把她的放在眼里吗?”
电话彼端的叶冬暖听了,默默的摇头。
叶女士不会。
不但不会,而其肯定会特嚣张。
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年轻那会儿就更像是一只花里胡哨的幺蛾子,恨不得满身贴满“全世界姐最飒,最牛掰特斯拉”的标签。
叶冬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叶女士跟季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定是烈焰红唇,手里夹着烟,瞧着二郎腿,对着虚空吐着烟圈,骄横到不可一世。
“骄兵必败。”
叶芳菲:“我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就给我上了一课。”
“她在我的咖啡里放了东西,趁着我意识模糊直接把我扎进了医院!”
叶冬暖心脏一缩。
季锦竟然这么生猛?
叶芳菲:“不知道是我命大,还是她手法不精,我命是保住了,但躺床上大半个月,算是好好的遭了回罪!”
“你想想,你妈我是什么人?我是那种我想扎谁就扎谁,但绝对不允许旁人动我一根汗毛的人!”
“况且,我自认为跟你文轩叔清清白白,我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反正我当时已经身败名裂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怎么可能跟季锦善罢甘休?再说了,出了这档子事我如果听之任之做一缩头乌龟,回头那明城里头那些富太太们还不得搞点蒜泥把我撕碎了,生吃?”
“那怕是我抖不过季家,我也要揪着季锦把这笔账算清了。”
“可文轩出面制止了我。”
“他拿来了季锦关于精神方面的诊断书,求我原谅她。还说,季锦重度抑郁,很多极端行为都是不得已。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受不得哪怕一点刺激,让我不要追究。”
“他还说,只要我不追究,不暗地里做伤害季锦的事情,可以在经济上给予我补偿。呵呵……”
叶芳菲笑了。
回忆起那些旧事,仍旧愤意满满:“这是搞笑呢吗?跟我买去年装深情款款?这是在跟他婆娘沆瀣一气的羞辱我好吧!”
“我叶芳菲什么没见过,瞧得上他那仨瓜俩枣?”
“还有就是,他既然这么心疼自己的老婆,见不得自己老婆受到威胁伤害,他早干嘛去了?”
“一边想要在红颜知己面前装柳下惠,道德圣人,一面还要在老婆面前装绝世痴情好男人……呵呵,姐姐感情早就玩腻了,这种货色有多我能踹多远!”
“后来,我直接就跟他断绝了关系,朋友都没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