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对于叶冬暖来说太熟悉了。
小的时候，母亲一言不合就会这样训斥自己。
好像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一举一动在叶芳菲的眼里都难以忍受。
她总是趾高气昂的俾睨她，拿最毒辣的字眼来摧毁她企图反击的斗志。
那个时候，叶冬暖才十几岁，无论是从哪一方面都不可能杠得过叶芳菲。
她讲不过，心里又气又急，就会像照片中的季锦一样，抓狂的抱着脑袋，被盛气凌人的叶芳菲逼到跳脚，发狂！
此时此刻，看到桌面上那张照片，感同身受的叶冬暖几乎能瞬间带入到当时的情境中去。
她能感受到叶芳菲跋扈，更能感受到季锦自尊被撕碎后，赤果，懊恼和抓狂……
刚刚的时候，叶冬暖躲在厨房里听着佟莲诉说的一切。
觉得从一开始佟莲就是无中生有，暗度陈仓，搬弄是非。
当佟莲后来忽然提及母亲跟季锦的恩怨，她第一反应当然也是觉得这个女人肯定是信口雌黄，造谣生事。
如果当时佟莲跟前的人不是季昱寒，叶冬暖可能直接冲出来揪着她的衣领跟她当面对质了。
母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如今看到这张照片，叶冬暖忽然就失声了。
这照片应该是真的。
她太了解母亲的气场了，绝不是造假，随随便便P上去的那么简单。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年轻时候的叶芳菲的确是一个穷极手段，机关算尽的人。
她目的性，侵略性太强了，只要看中了某个男人，就会不惜一切手腕也要搞到手。
那一段时间里，叶芳菲在明城的女人圈子里可谓是臭名昭著。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小年纪的叶冬暖为之不齿，既瞧不上她，也不想跟她这样三观不正，道德败坏的女人来往。
这么想想，逼宫这样的事儿，那个时候叶芳菲不是做不出来……
退一万步讲，如果这档案袋里的信息有两三分是真的，如果二爷姐姐的死的确跟母亲存在关联，那接下来二爷会怎么做……
叶冬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再看他的时候，全身又开始发起抖来。
季昱寒也抬眸看着她，四目相对，叶冬暖立即缓缓的缩回了自己的手掌。
她局促不安的站着，连唇角都在止不住发抖，她内心一乱，整个人就完全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季昱寒。
她以为这几年自己的定力有所长进，可关键时刻却发现溃不成军。
“二爷……”
一向巧舌如簧的叶冬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季昱寒眼眸里的黑色火焰已经完全平息下来。
一双瞳孔深邃无垠，像是永远触不到底的幽暗湖水。
“坐！”他薄唇一动，示意叶冬暖坐到自己身边。
叶冬暖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样的场景下，盛怒至极的二爷，恨屋及乌难道不应该咆哮着让自己立马滚蛋吗？
他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这就好像是一汪深湖，风景宜人，表面平静都怕不起一丝波澜。可底下的错综的暗涌湍急，没有一刻曾休止。
叶冬暖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透季昱寒。
当一个人临渊而立的时候，看不透的便只会让她更恐惧。
叶冬暖僵立在原地没有动，像是一只受到重创后，茫然无措的小鹿。
直到季昱寒伸手攥住了她的手掌，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叶冬暖这才稍稍缓过神来。
季昱寒掌心是暖的。
丝丝温柔透过手背钻入了肌肤，驱散了不少笼罩叶冬暖心头的惊恐不安。
她纤长的睫毛不停的在微微抖动：“二爷……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她不能，也不愿意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这件事一旦成立，那就意味着，她跟二爷之间的关系会多出一条永远无法修复的裂痕。
在他们认识之前，季昱寒就已经开始跟叶芳菲针锋相对。
个种原因就是因为，季昱寒认定了季锦的死跟这个女人介入姐姐的婚姻，脱不了干系。
池泽一直在查这件事，但并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而叶芳菲也是在季锦去世两年之后才跟佟文轩在一起的，时间上来看，似乎也不足以让人诟病。
季昱寒虽然心藏怨恨，但却苦于没有证据。
后来阴差阳错之间，他不但睡了叶芳菲的女儿，归国之后又因各种机缘，两人纠缠到，扎根到了彼此的心底，成了彼此的挚爱。
爱屋及乌，虽然始终不满叶芳菲占了姐姐的位子，可因为叶冬暖的关系，季昱寒也没有那么针对叶芳菲了。
眼看着事情正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现在状况忽然急转直下……
叶冬暖怎么可能不灼心？
“这件事不能听信佟莲一面之词的！”
叶冬暖反手握上了季昱寒的手掌，急切的想要辩白：“事情不是这样的……她从一开始就谎话连篇……”
她空有满腹的说辞，可这个节骨眼上却偏偏卡壳了，毫无章法逻辑可言。
“我知道。”季昱寒点了点头。
“……”叶冬暖错愕了一下，低声重复了一遍：“你……知道？”
季昱寒：“近来，你公司的事情我一直让池泽盯着。”
“佟莲在背后捣鬼的事情，我心知肚明。”
“她现在不过是为求自保，有意拿佟雯雯和我姐的事情来造势。”
季昱寒的回答，完全出乎叶冬暖意意料之外。
她怔怔的盯着季昱寒，足足愣了好久。
叶冬暖：“二爷……你刚刚说的……可是真心的话？”
季昱寒：“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难道就这么信不过我？”
“不是的！”
叶冬暖连连摇头：“我只是……”
她知道完全没有想到季昱寒竟然是这个反应。
他理智的洞察了一切，并不被佟莲带来的信息所干扰？
只是……她刚刚明明从二爷的眼里看到了仇恨的火光。
还有……桌子上的那张照片还在。
不论事实真相如何，单从这张照片可能捕捉到几分叶女士霸凌季锦的意味，二爷竟然连这个都不在意？
说真的，叶冬暖并不信。
季昱寒怎会不知道她心里顾虑什么？
而是一言不发将桌上的照片摸了起来，连同文件夹里的资料，一同扔进了粉碎机里。
“二爷……”
叶冬暖盯着他，瞠目结舌。
文件，照片滚过粉碎机，化成了絮状碎屑。
把她的理智也给一起给搅碎了。
叶冬暖：“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季昱寒眼眸微敛：“所有让你觉得不安的东西，我都不许它留在世上！”
叶冬暖：“……”
惊诧像是暴风雨夜的海面，她心潮翻涌。
叶冬暖下意识抬手指了指文件碎屑：“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一些可能是真的……”
季昱寒：“祸不及家人。就算是真的，你就是你，我不会混为一谈。”
叶冬暖：“……”
……
当晚，他们还是一起去了餐厅。
两人之间都在极力的想要营造一种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气氛。
但气氛中的怪异，并没有消减多少。
季昱寒本就话少，席间话就更少了。
叶冬暖脑海中反反复复一直在机械的重复着他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你就是你，我不会混为一谈。
这言外之意就是，虽说父母债，子女偿。我不会把你牵扯进来，但我也不会放过作恶之人。
这是不是说，二爷会对付叶女士？
可话说又说回来了，他跟季锦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手足至亲。
他不可能看着自己姐姐生死大仇，不予理会……
想到这些，叶冬暖吃进嘴巴的食物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这一餐，对于叶冬暖来说如同见不到光的寒冬一样漫长。
好不容易出了餐厅，根据她的提议，两人去了商场挑选为哈尔布置房间的装饰。
一路上，季昱寒跟往常一样牵着她的手。
他想让她安心。
可叶冬暖却做不到。
季昱寒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安。
这一路上，她的精神变得异常恍惚，感觉周遭的一切好像变得非常遥远。
她明明置身于这夜色里，却又好像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
叶冬暖常常下意识的用眼角的余光偷窥季昱寒，却发现他变得比以往陌生了好多。
一切就像是一场恍恍惚惚的梦境。
这样的感觉一直维持到叶冬暖躺在床上。
她双手死死地揪着被子，眼也不眨的盯着天花板。
就这样躺着，已然不知道过了多久。
二爷就睡在自己身旁。
已经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叶冬暖侧头，看着枕边那张颠倒众生脸，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塌陷了，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忽然之间，佟莲的喋喋不休以及外界的诋毁，谩骂的声音忽然从空洞的心底深处疯狂的翻涌出来，窜想叶冬暖的脑海。
头疼欲裂的感觉几乎让叶冬暖瞬间卷曲起了身体。
没事的。
叶冬暖抱着自己的脑袋，深呼吸，拼命的想让自己放松。
一定是近来压力太大了。
才会做这样的噩梦。
睡一觉就好了。
明天早上睁开眼睛，梦醒了，一切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