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没多久,就想着喝酒?”
叶冬暖盯着自己的老母亲,直皱眉。
总感觉有操不完的心。
叶芳菲不以为意:“有钱难买我高兴~”
叶冬暖:“一高兴,命都不要了?”
叶芳菲勾着女儿的肩,无所谓的摇头:“我告诉你,以前一位老人曾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吃多少个馒头喝多少就都是定数。不到那个份上就死不了。”
叶冬暖:“……”
她太清楚叶女士的执拗劲儿了,她要是想要做一件事,套上九头毛驴都未必拉的回来。
既然劝不住,只能盯着她的量,让她少来一点。
为了给叶芳菲接风洗尘,管家跟后厨张罗了一桌子菜肴。
叶冬暖更是把看家的本领拿了出来,亲自下厨给叶芳菲煲了一锅汤营养汤。
“我的天呀~”
“这个汤简直是要美死个人了~”
“管家,赶紧的,再给我来一碗!”
席间,叶芳菲倒是非常捧场,一大碗浓汤喝下肚,随后就把空碗递给了身旁的管家。
“演的有点过了啊~”叶冬暖看不下去了。
叶芳菲:“不是故意吹捧,是真好喝!”
“这汤味道绝了,我多少年都没有喝过这么有滋味的汤了。哎吆喂,没想到你还有这两把刷子。怎么做到的?”
她说着,伸手把管家撑好的汤接了过来,又喝了一口:“是不是这些年,你一直伺候着江家那俩病号,照顾出经验来了?自己悟道成大厨了?”
叶冬暖:“你想多了!”
“这些年,都是在三叔在照顾我,有三叔在,燃气灶怎么朝哪儿拧我都不晓得!”
叶芳菲听了显然不信:“切,那你这是搁哪儿学的手艺?”
叶冬暖:“我去上过一段营养师的课,当时是季……”
“季昱寒”的名字到了嘴边,她顿了一下,随后垂下了眉眼,淡淡道:“反正我就是正儿八经的花钱学过。”
叶芳菲瞧出了端倪,知道这会儿提及季昱寒,叶冬暖肯定食难下。
她只能装作没听见,岔开话题:“对了,你三叔现在怎么样了?”
“状况还算稳定。”叶冬暖:“但现在全靠药物维持,如果运气好,等到肾源做了手术,一切好说。如果等不到……”
叶冬暖叹了口气,低头抿了口酒,没有继续说下去。
“别太担心了。”
叶芳菲安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爷虽然看上去眼神不咋地,但终究还是瞧着呢。”
“别的不说,就拿老三这么些年来对你的照顾来说,这功德还不得一箩筐?善有善报,这好事怎么轮也应该轮到他头上了。”
叶冬暖点头:“这倒是真的。那就借您吉言了~”
叶芳菲抬手跟她碰了碰杯:“小小年纪别整天愁眉苦脸的。你啊,把心放到肚子里,回头我也帮着想想办法。”
一顿饭从太阳落山迟到了星斗漫天。
期间母女两人聊了很多很多过去的事情。
本来,叶冬暖是想盯着叶芳菲,控制她饮酒,没想到,最后先喝趴下的是自己。
醉酒的叶冬暖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伏在叶芳菲怀里失声痛哭。
“我真的很难受!”
“很矛盾!”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办法原谅,但是我没办法不想他……呜呜呜……”
醉酒后的叶冬暖情绪没了任何的遮掩,对于季昱寒的矛盾心思彰显无遗。
叶芳菲瞧着伏在身畔的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她常常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抚着她的脊背安抚:“乖,咱不难受啊~”
“妈在呢,心里有什么委屈咱今儿一并都说出来,别憋着。”
叶冬暖伏在她肩头,低声呓语:“我……心口疼……真的好疼……”
叶芳菲低头,瞟见叶冬暖小手正死死地揪着身前的衣襟,眼眶一酸。
她这个姑娘,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的感情怎么一步一个坑?
还是说,是她这半生浪荡惯了,这报应都落到自己闺女头上来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她悔死算了!
“妈……”
睡梦中,叶冬暖收敛了哭声,呓语声忽然变得怯生生的:“妈妈……今晚你能陪我睡吗?”
叶冬暖闻言,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不是冬暖六七岁大小时,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吗?
就连低声哀求的语气也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而那个时候,她跟叶冬暖父亲感情就已经出了问题。
她那个时候状态非常糟糕,把对江家和老公的不满也转嫁到了小冬暖的头上。
每当江奶奶那孩子跟她说事的时候,她就会越发恼火。
那个时候,她为了上班方便就直接在公司附近租了套公寓。把小冬暖扔给了江奶奶照顾。
有时候一周,有时候两周,有时候个把月她才回家一次。
每次回到家,小冬暖就会兴冲冲的迎上去,一把抱住她的腿:“妈妈。我好想你啊~”
“妈妈,你今晚走不走了?”
“如果你不走的话,今晚能不能陪我睡?”
“我好想,好想妈妈呀……”
昔日的一幕幕在脑海总回闪,就好想发生在昨天。
叶芳菲只要想起了这些,后悔,愧疚,自责便齐刷刷涌上心头。
个中酸楚,难以言喻。
她当年都做了什么?!
怎么可以对女儿做出那样混账的事情?
人这一生,看起来漫长,可回头看看的时候也不过弹指一挥。
一眨眼的功夫,女儿就这么大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一直以来,身为女人,她风华绝代,艳压群芳,有事业,有能力,有气魄。
她无疑是成功的。
可身为母亲,她只挂了一个虚名,生而不养,的确失败。
可好在老天爷待她不薄,年过半百还给了她一个弥补的机会。
更值得庆幸的是,女儿还肯接纳她,还能需要她,还会想着她……
尤其是叶冬暖刚刚睡梦中的一声“妈妈”喊得叶芳菲心都跟着融化了。
她喊了管家将叶冬暖小心翼翼的扶到了卧室,然后细致耐心的帮女儿擦洗了手脚,换了睡衣,盖好被子。
叶芳菲洗漱完毕之后,躺到了女儿身边,单手撑着脑袋默默的看着睡到酣沉的女儿。
这张脸,真好看。
跟小时候一样好看。
可为什么当时自己就跟吃错药了似的,放着这么可爱的闺女不疼不爱,只顾着出去放荡呢?
你说说,她从前错过多少跟女儿这般的亲昵时光?
“冬暖啊,以前是妈妈失心疯了~”
借着床头灯的余光,叶冬暖默默的打量着叶冬暖。
她伸手轻轻的摸着女儿的脸颊:“竟然放着你不闻不问。”
“你是个好孩子。”
“妈妈这样对你,你心里还装着妈妈……妈妈真的是……”
叶芳菲眼睛湿润了。
她抬手摸了把眼角,吸了吸鼻子,欣慰道:“好在一切都来得及。妈妈要用仅剩的时间来弥补你。”
“只要是能让你幸福的,妈妈就算是独上性命的也要为你争取一把!”
“爸爸……”
“妈妈……”
睡梦中,叶冬暖的呓语声含含糊不清的响了起来。
因为原生家庭的变故,她其实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
平是对外表现出的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不过只是想拼了命也要为自己整的几分安全感而已。
后来,遇见季寒,他成了她保护铠甲。
叶冬暖渐渐变得温顺懂事了许多。
因为她很清楚,背后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她要的安全感,他都能给。
所以,她暂时可以不再那么逞强。
可这场变故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场风暴,身后的那棵原本被当做是保护伞的大树忽然被连根拔起朝她毫无留情的砸落下来……
叶冬暖的心态崩了。
她惊恐不安,醉酒后的潜意识在本能的寻找可以为之依赖的安全感。
它追溯到了童年,追溯到小时候从父亲母亲那里得来的唯一关怀,慰藉……
人在最痛苦的时候,总会无意识的想起妈妈,叶冬暖也是如此。
叶芳菲听了,眼泪汹涌。
她轻轻的将女儿拢在了怀里:“孩子,妈妈在。”
“妈妈就在你身边呢。”
“从今往后啊,妈妈哪儿也不去,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
叶芳菲离开这段时间,外界就有不少揣测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不想让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触及到公司的利益,回来之久立即投入到了工作中。
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叶冬暖做的远比她预想之后的还要好,还要有条理。
特别是跟元谨签约的事儿,叶芳菲觉得绝对能吹到下辈子去!
叶芳菲回来之后,叶冬暖这边的工作量减轻了不少。
她便腾出了更多时间去照顾医院里的三叔跟奶奶。
叶芳菲心疼她忙不过来,就把老太太跟护工接到了郊区的别墅里,剩下叶冬暖只跑医院,也可以轻松一些。
否极泰来,虽然感情上遭受了重创,叶冬暖状态非常萎靡,不过忽然之间传来的一个好消息让她精神大振。
跟三叔匹配肾源找到了,而且一切顺利。
没有什么是比让三叔好起来更让人激动的了。
叶冬暖立即就联系了三叔的主治医生,商量手术事宜。
主治医生效率高到惊人,又给三叔做了一遍全面检查,手术方案很快就出来了,定在三天后。
叶冬暖返回病房给三叔做术前心理沟通,三叔却莫名的紧张。
人颓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变得麻木不仁,无所畏惧。
可一旦看到了希望之后,就会变得彷徨恐惧。
他们不确定那一线希望自己抓不抓的住。
抓得住是重生,抓不住心灵就会遭受二次摧残。
“我马上就要手术了,能不能下的了手术台,还是个事儿。”
三叔看着叶冬暖:“我有件事,始终不放心,得赶在手术前头办妥了。”
叶冬暖正在帮他倒水:“你一天到晚咋就那么多的挂心事儿呢?操心劳神的最容易生病,劝您吧,您又不听!你是不是观念我奶奶?”
“您把心放肚子里,我跟叶女士一定会把她当老佛爷伺候着。”
三叔却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孝顺,不挂牵你奶。我啊,放不下的是你!”
“因为忙碌我的事儿,你跟小季的婚事到现在还没着落,这不是个办法。要不……要不把小季给我喊来,三叔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先求他跟你把证而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