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梓花如雪2024-07-16 18:003,432

   花昕在未央宫中一直都有住处,这里是未央宫西侧的一处配殿,原本属于她的母亲。

   进入配殿,花昕便闻到熟悉的果香,是用窖藏的柑、橘类果皮烘烤而来的味道。这在世家权贵们看来很古怪,因为他们莫不追求名贵香料,窖藏的果子虽然在民间看来很难得,但却实在是平凡,于是他们也传言这皇家毕竟是泥腿子出身,粗俗而不知高雅为何物。

   这习惯是从武帝开始的,他觉得只用果子香,干净、清爽、安全,她和母亲从小闻惯了,也就喜欢上了。

   宫女们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将花昕惯用的物品取出,帷帐挂上,有序而忙碌。

   花昕直接去了书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封皮已经稍显破旧的厚册子。

   《杂记》。

   这本册子只有这样简单的名字,可花昕知道,这是母亲留给自己最宝贵、最不可思议的礼物。

   梦中的自己可真可笑,竟从不曾重视过母亲留给自己的东西吗?任凭它就这样躺在书架上一年又一年,直到再无主人。

    

   花昕轻抚封面,打开了它。

    

   《杂记》包罗万象,天文地理、农事工事、器械建筑,什么都有,甚至在花昕眼中,有一部分内容甚至是荒诞不羁的,比如铁能制造飞在天空的机器等等。这些内容,花昕从未曾在任何其他书籍中看到过。

   但是,这本书是妈妈亲手写的,她自己内心是相信的,也许有一天人力确实能做到这一步。

   自从发现这本书,花昕就觉得关于父母,自己还有许多的未解之谜。

   这本书中有些东西已经出现在了大昭国民的生活中,比如便宜又洁白如玉的纸张,只出现了一二十年,立即就让天下文人都有书可看;又如透明的玻璃,有钱人家如今个个都要在窗户上镶嵌小块玻璃,让屋内更加明亮温暖,不用每季都换;还有如今农人使用的曲辕犁,最起码给为每户节省一个壮劳力。

   母亲的样子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可她对母亲的佩服与崇敬却与日俱增,她甚至猜测母亲是否有前世宿慧!

    

   总之,书上的东西出现在大昭国,应该与母亲是脱不开关系的,而且显而易见,皇祖父也是知情人,甚至是实际上操作这一切的人。

    

   花昕翻开册子,忽略那些已经被拿出来应用过的部分,她拿出纸笔,开始抄录。

   她早就有些想法,但是直到今天,她才下定决心要如母亲一样,堂堂正正站在世人面前,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功绩,没人能将她关进后院!

    

   很快,武帝便来了,他没有让人通报,只是自己走了进来,甚至还在书房的门口轻轻敲了下门,提醒孙女自己的到来。

   花昕扭头,一看到他就绽开了明媚的笑容,武帝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武帝的五官立体而凌厉,即便现在已经五十多岁,那些皱纹也无损他的英俊,而是为他增添了威严的气度。

   他看到了花昕故意放在手边让他看到的册子,果然没有任何意外,而是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花昕站起来,让开椅子请祖父坐下,并将自己写的东西递给了他,他拿着仔细地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思索。

   半夏搬了张绣凳放到了书桌旁请花昕坐下。

   半刻钟后,武帝将东西放下,看向身侧的花昕,他温和而耐心地问花昕:“阿媛,你将整本书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花昕的眼中流露出明月一般的清辉,嘴角弯出一点笑意说:“小时候,我当做睡前故事就都看完了!”

   风旭初闻言哈哈笑出声来,眼角都挤出了些许鱼尾纹,竟然有些爽朗的味道,然后才问:

   “那阿媛来说说,为什么这里头的东西我们以前不拿出来呢?”

   花昕正了正神色,回答道:“有些我们拿不出来,有些我们不能拿出来!”

   说着,她翻开《杂记》,指了指最后一部分,这部分全是些威力巨大,能开山劈石的神器,让人望之如天方夜谭,又如神迹。

   “其实不仅是这些,”风旭初放下书,又拿起花昕刚才给他的条例,指着其中所说的大型改良纺织机,慈爱地问花昕:“这样的东西,我们之前一直也没有拿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花昕摇摇头,认真听祖父解释。

   “这种改良织布机,一台就能顶替现在脚踏式织布机的十台甚至二十台,还只需要两人就能操作。你说这样的好东西,你若是拿出来用,会怎么用呢?”

   风旭初并没有直接告诉花昕答案,而是引导她的思考。

   花昕沉吟片刻,边思考边说:“我若是想要用它,必定会设一个作坊,招人来做工。”

   “原本我想着,我可以靠这个来抢世家生意,削弱他们的实力,还能将生意做到周边的小国,收购他们的原料,来控制他们不要找麻烦。”

   她皱着眉,停了片刻,忽然睁大了眼睛。

   “我如果想要做到这一点,现在肯定就需要大量的原材料:棉、麻、蚕丝,我会大量收购,市场上这些材料肯定会涨价,许多种粮食的地方就会改种棉麻和桑树!”

   花昕的心头怦怦直跳,现在布匹是可以作为钱来用的,如果有一种工具能够大量生产出结实好用的布匹来,恐怕全国人都会心动,种桑误国的惨剧也许就在眼前了!

   “祖父!”她忍不住惊呼,羞愧地低下了头:“儿太狭隘了,竟不曾想到种种后果!”

   “不!”风旭初却安慰她:“你能想着利用这些方法来提高平民收入,引出世家豪族隐匿的人口已经很了不起了,你只是缺少一些历练。”

   他还是笑盈盈地说:“还是我这个做祖父的误了你,要是早能懂我们阿媛的上进心,我就算再舍不得你吃苦,也是要成全你的。不过现在也不晚!”

   说着他拍了三下手,屋外迅速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他对花昕谆谆教诲:“你要记住,世界上全知全能的人几乎没有,你要学会的是掌握人才和善用人才。但是,你要走出去用自己的眼睛去多看、多想!”

   他站起来,面色慢慢变冷,带着花昕来到这二人面前。

    

   武帝对这一男一女说:“以后你们就跟着郡主,郡主是你们的主子了!”

   这二人跪下给武帝磕了三个头,然后朝着花昕又磕了三个头。

   穿着深色短打的男人介绍自己说:“小人龙鳞,见过郡主!”

   穿着暗紫色深衣的女子介绍自己说:“奴紫貂,见过郡主!”

   随后二人便起身退到角落,无声无息,不注意甚至不会留意到那里多了两个人。

   武帝对花昕说:“龙鳞是我暗卫的首领,很久之前受了重伤。暗卫有进无出,我也不忍心让他继续熬着,就让他带几个人跟着你。你帮他养老,他很能干,一定能给你帮上大忙!”

   花昕点点头,看了一眼龙鳞,正瞧见龙鳞低垂的脸上滚落一滴泪珠。

   武帝又对花昕说:“紫貂管着你娘的一些产业,市面上那些玻璃、纸、香皂什么的,你娘也都有做。她是你娘以前的管事,半夏就是她训练出来的。”

   花昕猛然抬起头,看向了那沉默的女子,那女子似乎留意到了花昕的目光,默默屈身行了一礼。

   花昕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武帝:“那本书,是我娘写的吗?”她转向书桌的方向,那本旧册子默默躺在桌子上。

   武帝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顿了一顿才说:“是的,是她亲手写的!”

   花昕现在回忆起母亲,只能想到她躺在床上整日昏沉枯槁的模样。不知是否在梦中过去了太久,她七岁以前的记忆模糊而破碎。

   她憧憬着母亲以往驰骋疆场的飒爽英姿,想象着母亲是多么的惊才绝艳,良久才叹息着道:“母亲真的很了不起!”

   “是的,”武帝的眼中闪过泪光,隐忍着回忆与丧女的痛苦道:“我很想她。”

   时间是能洗刷一切的利器,但多年过去,失去亲人的痛苦对于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祖孙来说,也不能淡化分毫。

    

   “祖父!”花昕猛然抬头看向武帝,目光清澈而明亮:“我娘已经去世很久了。我……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不太重视后宫,可您别的子女也希望能得到您的关爱,否则他们的处境实在算不得好,而他们的母亲和亲族必定意难平!”

   作为一个孙女,作为一个臣子,也许绝对不该对一个帝王说出这样指责的话,可是花昕知道,她与祖父之间是不同的,她在祖父面前有无限特权。

   “您看看五姑姑现在的样子,她也是您的女儿,就算在普通人家,得不到父亲关注的子女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花昕有些唾弃自己的虚伪,她自己内心深处当然不可能希望别人来取代自己母亲的地位,可是如今的形势再结合梦中五公主早逝后发生的一切,她就知道自己的祖父不该忽视后宫的力量。

   要知道,梦中数年后造反的皇子,正是五公主那现在才九岁的弟弟,而那些参与的家族,大多也与后宫妃嫔的娘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花昕还没想好要不要向皇祖父坦白梦中的一切,梦中的自己实在不堪,她不愿让祖父知道自己疼爱的孙女竟有一天会忤逆他!

   “我,今天就去跟嘉音谈一谈,以往宫里头跟你一起玩的孩子们,你就还带着他们好了!”

   “是!”花昕屈膝一礼。

    

   洛邑外城东小市,有一家卖羊汤的老铺子,宁珂今日受一市井友人的邀请来到这里,说有事相求。

   宁珂还是那身青袍,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真如鹤立鸡群,但他却很习惯这种氛围,一边避着地上的土坑马粪一边还在心里默背刚看过的一本书。

   只不过在背书的间隙,他还习惯性地在心里与自己一问一答:“黑勇那小子找我今日来有什么事情呢,竟用到‘求’字?”

   “他哥哥上个月刚请人带他去商行做伙计,能有什么事情他哥哥也解决不了呢?总不能就想请我来补个油水吧?”

   “莫不是,他哥哥出了什么事?”

   “他哥哥,似乎在吏部做掌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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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和她的小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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