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结束后,打了声招呼立婉就拉着小贝逃离似的上了男朋友的车。
“不好意思,小贝,外面有点冷,走得急了点。”
新铭扶了扶眼镜,扯下脖子上的围巾给她裹上。
——
“怎么了,今天急急躁躁的,新经理不好相处吗?”
一回到家,何新铭就给她摘了围巾,刚刚送小贝的时候他可能就察觉到了立婉的情绪,只是不适合开口。
等到了他们共同的小窝,才一点点地撬开这只倔犟小蚌的嘴。
立婉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我妈最近一直打电话给我,我过几天可能要回去一趟。”
她知道他最近因为决策失误,公司里现在一堆烂账,她不想他每天加班之余还要为她烦恼。
只是她没想到杨经理和倪深司是旧识罢了。
回到包厢的时候下了一跳,现在也释然了。
坐在沙发上,随手翻了翻旁边的一本书,便被新铭按住,亲了下额头,“你刚当的部长,新官上任难服众,千万别急着做出成绩,先树立威信,不听话的不给活干,再好的能力不听话也不任用,把活交给听话的干,久而久之有了自己的势力,那不听话的就该着急了,往后比任何人都听话。”
这些年,新铭教导了她很多,立婉翻看了眼手里的书皮《小领导,大智慧——公司上上下下都喜欢我。》连个作者名都写的是佚名,突然会心一笑。
今天那个老讲她坏话的女人,和她同期,见不得她上升,常常带头给她难堪,她先前和新铭提过那么两嘴,不过前经理临走前就已经把她调到别的组去了。
人呐,永远会怕原本与自己同一阶层的人过得比自己好。
“老板,我知道错了,今后一定好好干活,不顶嘴了,你别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书,万一以后学会PUA我那可就糟了。”
何新铭见她还有心开玩笑,也跟着笑,“我要是擅长PUA,就先把你给先*后*,让你一辈子也离不开我,可书里的理论终归是理论,实际不一定有用,像我做生意,还不是一个决策失误,就一朝回到解放前。”
立婉刚打算收拾衣服,他又跑过来亲了一口。
“别多想,不想工作就不要工作了,我养得起你,我先去给你放水,泡个热水澡再睡觉舒服些。”
闻言,付立婉是又好气又好笑,“说了,不是公司的事,只是意外碰见了几个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人。”
其实立婉也没说谎,她最近很频繁地收到远在淮州城的妈妈的电话,话里话外不是让她回去工作,就是让她早点结婚。
“快三十岁的人了,总说忙不回家像什么样?交了男朋友,也不把他带回来看看合不合适。
你是唬妈妈呢,还是真的有?你大姨有个邻居和你年龄差不多,是个公务员,长得也不错,你小时候去你大姨家还见过呢。
不然你回淮州找个工作吧,妈妈不要求你赚很多钱,回来能见多几面就可以了,就像隔壁的二丫一样当个老师就挺好的,也有假期不用那么累。”
“妈,你别说了,我真的忙。”
一如既往的开场白,永远都是那几句,听得有些腻烦,那边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出,“…妈有点想你了。”
立婉捏紧手机,半晌没说话。
“句句不着重点,给我,我来说。”
那边通话窸窣了两声,一道熟悉的沧桑嗓音传来,“…大妹埋的那块地被征用了,我们打算月底前给她迁个坟,你要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就算了。”
讲完电话就被挂了。
以前有个叫笑笑的女孩和她说过,家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压力的来源,他们给我的爱不足以支撑我的灵魂和思想,而我对他们的恨,也不足以让我抛下一切,远走高飞。
最近工作挺忙的,付立婉看着日期去打假条的时候,杨经理是看也不看,就批了,却要求她参加完聚会再走。
新铭是她大学时期交的男朋友,性格温柔体贴,哪怕刚创业那会天天加班,只要立婉加班超过8点,他都会亲自来接。
他说,我未来的老婆我不疼谁疼。
新铭知道她没有安全感,努力给足她。
和她的数代贫农家庭不同,他的父母都是高知分子,最初对她说不上很满意,但也尊重儿子的选择。
大学到现在这些年,也是从不慢不急到抱孙心切,时不时催促两人安定下来。
只是立婉一直在犹豫,新铭也愿意等。
这两年,见他们迟迟没有结婚的意思,新铭的妈妈也在劝说无果后开始不经意地介绍一些女孩给新铭,只是被明确地拒绝了。
“除了立婉,我不会娶别人的。”
她也会感动,也会有结婚的冲动,只是很快便冷静下来,热度褪去后,她又变成了那个心里头空落落的立婉。
就像水银温度计的刻度最高只有42度,而一旦超过,人的身体内的各种酶会发生变性,细胞的正常结构和功能也会遭到破坏。
每个人的社交温度都是不同的。
42度,在常人眼里的不冷不淡,满满的距离感,却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高温度了。
新铭妈妈曾经和她说过,“女人的青春很宝贵,你愿意用你最美好的时光来陪他这么些年,我相信你对他有一定感情基础。
婚姻确实是很复杂的东西,它可能是步往幸福的阶梯,也可能是背向万丈深渊的悬崖。
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人望而却步的,我能理解你的顾虑,但我希望你们能给自己设立一个期限,而不是任岁月蹉跎,相互损耗。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你们能修成正果。”
新铭的父母都是知识渊博的人,尤其是母亲,能说会道,热衷于后代香火延续,却不让人反感,她是燕城当地一所重本大学的教授,说话总是文邹邹的。
“阿铭,我不是要逼婚,也不是非得要抱孙,我和你爸算晚婚晚育,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你要面对的就是我们垂垂老去的景象。生命凋零的过程往往伴随着痛苦,而孩子则能给你们,给这个家庭带来新生和期待。妈妈只是希望你能早日体验当父母的乐趣。”
“妈,我们又不是不结婚,也不是丁克,只是再等两年。”
毕业后何新铭和朋友创业,以事业为由拖了两年,等到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又说,再等等。
知子莫若母,明明说着拒绝的话,却带着委屈。
新铭妈妈开始意识到,不是儿子的问题,他从小就知书达礼,有爱温和,不会故意吊着女孩子不放。
于是她开始找立婉谈心,因为她不曾提过父母兄弟,只说是南方一个小县城的,目前自己一个人在燕城,再加上阿铭提起过的立婉大学期间还常常出去兼职挣学费,寒暑假也不例外,从不回家,她便以为对方是个孤儿。
阿铭和她说不要在立婉面前提起她的父母家人的时候,她还脑补了很多,心疼这个小姑娘。
可眼下立婉高高挂起,自己的儿子却是一头热,她也不得不放了狠话,“小婉,这几年阿姨也算看着你们过来的,阿铭待你的真心,日月可鉴,我希望你也能真心待他。”
“如果不能便早日放手。”
这话刚好被新铭听到,为此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他责怪母亲的多管闲事。
两人一路走来从友情到恋情,一直都是他在努力,在靠近,立婉现在也想尝试一下给这份感情升温。
“要不这次你也和我一起回去吧?”
新铭给她装行李的手一顿,“这两天公司比较忙,可能没什么时间。”
以往都是付立婉拒绝带他进入她的圈子,好不容易把这个圈子一层一层缩小,只剩下最后一点时,他却犹豫了。
他确定他爱她。
很爱。
但他希望娶她的时候哪怕不是最风光的时候,至少也不是现在,身无分文,一事无成。
公司里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他甚至还要靠父母才能补上窟窿。
他不想被打上啃老的名声,更不愿意让立婉知晓他的窘迫。
他要尽快想办法将公司的情况逆转。
“行,那你公司有事你就先忙,到时候我打车去就可以了。”
不着急,下次再带他回去也一样。
立婉踮起脚尖学他平时待她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也往他脸颊亲了一口。
何妈妈说得对,他们家确实是个有爱的家庭,所以才养出了何新铭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君,真是便宜她了。
她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出发,懒得做饭,打算在外面吃一顿。
才刚坐下就听到不远处吵吵嚷嚷的,声音还很熟悉。
“不是,我先点的菜,凭什么给他先。”
旁边有个服务员出来解释,“你好,抱歉,是这样的。”
店面这里靠近高铁站,客人来往很多,店里一次只能出十碗面,她是121号,而129号需要打包,店里就优先打包129号的了。
“你们觉得你们这样合理吗?我的面要是要四十分钟,他的只要十分钟,你在煮我的时候抽空打包她的我不说啥,但我的号在她前面,同时出锅,为什么不能先给我们端上再给她打包?不是我们先来的吗?”
咋咋呼呼的阿发,永远都是那个她,受不得一点不公。
“这位小姐,面人家都已经给你端上了,不要得理不饶人。”
“无理都要争三分,得理为什么要饶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吃你的面去。”
口若悬河的同时,不经意对上了前面明亮的视线。
“婉婉。”
声音很响亮,一身的运动装,仿若回到了高中时代,与那天聚会的穿着宛若两人。
两人坐到了一起,见到她的行李箱,阿发有点诧异。
“这是去哪?出差?”
“不是,回家有点事情。”
“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一时的植树活动?听说现在那片都开发了,树全给砍了,建起了高楼大厦。
我前年回去的时候还在,很茂盛,可惜了。”
谈话间,付立婉又想起当年大家一起挖坑挖得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由会心一笑。
当年她上完厕所回去后,发现不少同学正在啃雪糕。
班主任见他们那么辛苦,自费买了54根雪糕放在一个泡沫箱子里让他们自己去拿,班长在旁边看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数错了,少了一个。
阿发的雪糕刚好拆开袋子,就听到班长说,“老师,少了一根,付立婉还没有。”
“那我再去买。”班主任顶着烈日即便戴着草帽也是热汗如流水,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和老板说买雪糕的时候,只说了学生人数,忘记数自己嘴里的那根了。
“姜老师,不用去了,我经期,吃不了凉,把我的给婉婉就可以了。”
立婉柔柔一笑,“谢谢,但我才刚拉完肚子,还是你吃吧。”
她把雪糕递回给阿发,她知道她的经期只是借口,谁知道阿发直接把开了袋后的雪糕塞了她一嘴巴子。
付立婉拿出这根香芋味的雪糕,轻轻地咬了一口,“很甜。”
眼睛弯弯的像月亮一样明艳动人,她靠在阿发的肩膀上,慢慢地吃着雪糕,很庆幸,很庆幸交到了这么要好的朋友。
阿发被她搂着,觉着有点热,推了一下,面前出现了一个新的没开过的雪糕,“给你。”
是刘付懿,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副拽拽的模样。
“没吃过的。”
这小子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嘛。
阿发一把接过,开袋子的时候手里化了不少。
“喂,我说你,就不能早点给,都化了?你看,滴了我一手?”
刘付懿没想到她这么能作,满脸黑线,“爱吃不吃,不吃给回我。”
“你吃屎!”
“白眼狼。”
“贱人懿”
“刘麻子。”
“好了,好了,别吵了,放学我给你俩都买一根。”
那时候两人吵起来,刘付懿甚至想把阿发种的那棵树给拔出来,好在大家出来制止了。
立婉被她勾出了年少的情怀,“你那天就和现在穿得差不多。”
阿发也嘻嘻笑,“你是不是那天看我穿得很淑女,就以为我这几年变淑女了,我还是我,不一样的烟火,我前两天和刘付懿分手了,再也不要穿他送的那些破裙子了。”
“你们——”立婉的话很快被打断了。
“和你没有关系,那个人才,我早受不了他了,他爸升迁到燕城后,天天跟我提分手,不过这次是我提的,他可生气了。”
阿发不停地数落刘付懿的种种不好。
不管是不是因为她,她也没有资格为他们的感情置喙。
眼看距离上车的时间差不多了,立婉打算上个厕所再走。
出来外面又是一阵嚷嚷,一如当年。
“每次一生气就往外跑,有本事你倒是带上行李啊?”
“上哪偷的别人行李箱,还装模作样跑这来,害我一家家找,螺蛳粉是不是很香?臭不死你。”
青年一副讽刺的嘴脸。
“我吃的面又不是粉,你给我一边去,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俩已经分手了。”
“你再作试试?”
“别扯,这是婉婉的行李。”
刘付懿的手一顿,看向前方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