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鹤伯说沈括的情况好了许多，再过半月就能过来了。
半年前我的暗线找到了沈括，只是恰逢赵必安病倒，奴的身份让我离不得京城，所以只能让鹤伯代为照料。
我连忙回信，不让沈括过来。
皇帝身体式微，京中正逢多事之秋，我不想让他来冒险。
等到京城的事情了了，我会去找他。
另一边，四皇子聂真问我要的药剂剂量越来越大，担心出事情，我将他私下约了出来。
“清欢竟然还担心起他来了？当初若不是他老糊涂，你们沈家怎会没落？”
听我问起那药的用处，聂真揶揄道。
我看向他：“他不是已经付出代价了吗？被自己的亲儿子算计，晚年凄惨，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比起死，活着才最煎熬。再者，当初给你那药，是为黎民百姓。”
老皇帝老了后也开始寻仙问道起来，他不想死，于是遭罪的便是百姓。
增加赋税，边塞也不安宁。
他该退位了。
所以我才答应了聂真，在老皇帝的补药中增加了一味能够影响人心神的药。
先是耳鸣，接着口不能言，最后失智于梦境当中。
“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刻，还望殿下谨慎且谨慎，千万别叫人抓住了把柄，此为稳妥。”我抬眸，正好撞进聂真的眸光里。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有些可惜地说道：“我好不容易等到你看清了赵必安的为人，你却要离开。清欢，留下来吧，待我日后荣登大宝，皇后的位置留给你可好？”
他的眼中了无爱意，我于他，是个不错的盟友。
却并非爱人。
我笑笑，俯了俯身：“殿下会找到更合适的人，不只是盟友，殿下还会爱她敬她护她。”
聂真先是愣了愣，大抵没料到我这样说，接着他恢复了平日里懒散的神态：“那本王也祝清欢早日找到那个爱你敬你护你的人。”
“好。殿下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等到聂真继位，他需为我沈家翻案。
（八）
十月，一场暴雨差点儿淹了整个京城。
帝崩，四皇子聂真承位。
本以为老皇帝死了我会感到快意，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我坐在屋檐下，盯着那不断的雨帘，不知不觉间就是半天，就连赵必安什么时候过来的我都不清楚。
“皇上提我做了司徒。”
“嗯。”
一阵风刮过来，我收紧了衣领。
聂真这个人为帝有个很大的优点，便是容得下人。
虽说他看不惯赵必安的为人，但他欣赏他的才能。
“皇上说要为当年沈家一事翻案。”赵必安又说。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拧眉狐疑地看向他。
最近赵必安来我这里有些频繁，之前一直挂念着沈括，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的，所以即便他在身边，我也好似没有看到他一般。
现在才发觉，他是想跟我说话。
见我皱眉，赵必安也拧了眉头，目光投向院中的水凼：“若是翻案成功，你自会除去奴籍。”
赵必安的话让我没来由的一阵窝火。
“小公爷说得大可大胆些，皇上必然会帮我洗清我沈家和侯爷一家的冤屈。”我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我忘记了，小公爷从未相信过我沈家是清白的。”
“沈清欢，当初救你的人是我。”赵必安咬着牙强调。
“难道你没有私心？”我反问。
见他敛下眸子，我起身就要离开，却被他叫住。
“清欢，我们回到从前吧。”
从前？
是林盈盈离京后，将我当做替身的那段日子？
还是林盈盈回来后，任由她随意羞辱我的日子？
赵必安这话，当真可笑。
我回头：“赵必安，等皇上为我翻了案，我就会离开。你走吧，别再做让我感到困惑的事情了。”
他明明喜欢林盈盈，却又想要将我留在身边。
我真是越来越不懂赵必安了。
直到林盈盈主动找上门，我大概明白了。
赵必安对林盈盈，早没有从前的真心了。
（九）
“如果是来寻我的麻烦，你大可以离开了，如今我沈家的案子正在被审查，我随时都可以去大理寺状告你。”我冷冷睨了眼林盈盈，却见她状态差得不像话。
整个人几乎瘦脱了相，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她颓唐地几乎矮了半寸。
我快要记不起那个还未离开京城的林盈盈了。
“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三年前的我？”她没头没尾地突然问。
我疑惑，顺着她的问题想，然后摇了摇头。
“都算不上喜欢。”我认真说道。
不过确实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三年前的林盈盈骄傲，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是带有锋芒的傲慢。不过胜在有真才实学，俨然一副“你瞧不惯我又如何，我就是比你优秀”的架势。
但三年后的林盈盈不是傲，而是蠢。
蠢到居然要用最不齿的方式来考验赵必安的真心。
“你没有三年前那么骄傲。”我淡淡道：“不过，赵必安喜欢的可能就是那份骄傲吧。”
这话惹恼了林盈盈，我本来做好了她扑过来的准备，然而她举起的手又缓缓垂下，她跌坐在地上，无助地抱着双膝，明明眼角挂着泪，却又笑着。
“胡说，我从后世来的，我怎么可能败给她！我是独一无二的！是那个愚蠢的女人，自作主张跑去边塞！哈哈哈，笨女人！蠢女人！”她变得癫狂起来，嘴里说的话我听不懂。
我跟林盈盈也不是能坐下来互诉苦衷的交情。
就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林盈盈停止了哭叫，变成了低声的啜泣。
“他说，要是我没有回来就好了……”
我叹了口气，加快脚步离开院子。
却在转角处撞到了赵必安，扑鼻的药香袭来，他抓紧了我的胳膊，只是下一刻便被我拂开了。
明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他看起来依然很憔悴。
“林姑娘还在里面哭，小公爷赶紧去安慰吧。”说完我就要走。
“清欢，你难道对我没有半分感情了吗？”他拦住我的去路，触碰到我的目光后又放下了手，全然没有之前的尖酸了。
如今只剩下小心翼翼。
“你只是想利用我为沈家翻案，是吗？”他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
头一次，他这般卑微是在我的面前。
只是，我已经不在乎了。
“如你所想，我对你从来没有旁的心思，大理寺那边已经翻出了所有卷宗，上面都是对我有利的材料。”
我转身，衣袖在赵必安手中溜走，这一次，他没有再拉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