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抢了京城最矜贵的世家之女所有的一切:哥哥、未婚夫、父亲,甚至让她无家可归。
而我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复仇。
上个月哥哥因为出言顶撞了京城贵女,被她活活鞭打至死。
事后她嗤笑,[不长眼的穷酸书生,死有余辜,谁叫她在众人面前落我面子。]
对于这种杀人越货还引以为傲的烂人,看来只有感同身受,她才理解自己罪孽深重。
1
我跟随纪父来到了相府,在院子外约莫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王氏。她坐在高堂上,我向她颔首行礼,[母亲安好。]
她和旁边的嬷嬷说了好半天话才仿佛注意到我。
[回来了就好。]
她没有叫我起来,我只得老老实实继续俯首叩拜。
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外披白色裘绒罩衫的的少女兴冲冲抱着一束木芙蓉从内院出来了,她鹅蛋脸,眉眼细长,被四五个仆人金尊玉贵的簇拥着。
我很早就听闻过她,两大世家之后,京城无人能比肩的贵女,也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纪舒芸。
大概是猜到了我的身份,看见我后她的神色一瞬间变了。
[怎么将她接回来?]
她手中粉白色的木芙蓉落了满地。
她咬唇红着眼眶,紧蹙蛾眉。
我想要跟她打招呼,纪舒芸非但不应还恶狠狠瞪了我一眼,她抹着泪跑开了。
王氏笑吟吟道,[舒芸就是这样,从小娇养惯了,不要介意,你这个做妹妹的以后多让让她。]
我点头应下。
可能是看我识相,王氏这才让我起来,让领头的婆子带我去内院安顿。
出去时纪舒芸正在一个人生闷气,她将花圃里的花打落了满地。
看见我更是毫不客气。
[纪南汐你不过就是一个洗脚婢的女儿,你真以为以后就是纪府的千金了,做梦!]
[从婢子肚子里跑出来的永远都只是婢子!]
2
她这话说的歹毒却又是既定的事实。
我冒名顶替的纪南汐生于腊月,生母是王氏身边的洗脚婢,纪父因为醉酒才有了她,可自她生下后,算命先生说她命格太硬,克双亲,一直将她养在郊外。
但其实真正的纪南汐早就死了。
死在荒郊野外,无人问津。
我的真名叫苏子婳。
是礼部苏侍郎的妹妹,虽然自幼失去了双亲,但是自小哥哥对我关怀备至。我一直都在哥哥的悉心教导下成长。
只到上个月,纪舒芸在江南集市上骑马溜街,她纵马而过,整个集市乱成一锅粥,伤残一片。
碍于纪府的权势,没人敢上前,我哥哥生平爱民,看不惯权势草菅人命便训斥了她几句。
可能是落了她的面子,她直接命人活活将兄长当众打死。后来她颠倒黑白说我哥哥对他欲行不轨。
我永远记得世人戳着脊梁骨的谩骂,字句肮脏不堪。
哥哥死时全身没有一处肌肤完好,甚至死无全尸。
原本还有一个月他就能和西岚姐姐成婚了。
西岚姐姐的父亲向刑部上诉,大理寺的主审人看见纪舒芸的名字吓破了胆。
他跪着说让我们不要为难他。
当晚周府意外走水,府上一百二十余人无一幸免。
世人都说江南最近天干物燥,发生好几次火灾。
只有我知道这场火灾绝非偶然,因为周伯叔一直防患未然,府上每个院子的吉祥缸都蓄满了水。
我一路北上,赶到京城,准备替哥哥和西岚姐姐全家报仇,恰逢遇见被人追杀的纪南汐她只剩一口气。
我看到她随手携带的玉佩上有纪氏的花纹,便顶替了她的身份。
世态炎凉,既然大理寺都不敢得罪的人,我便用自己的方式报仇。
3
纪父设了宴席,整个家族的人都在。我一一敬酒,酒是我亲自做的桃花酿。
纪父尝了一口,神色颇为满意。
顾昀然端坐在纪父身边,脊背挺直,如修竹一般清隽疏朗。
少年的脸如桃杏,姿态闲雅,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吸引人。
我之前打探过他的消息。
他是顾侯爵的嫡子,算是纪家远房表亲,俩家很早就是世家,早些年顾家出了一些事,如今一直寄养在纪家。
当今北昭四大世家,北默赵家如今势力最强,麒麟纪家第二,接着是琅琊王家,湘岭顾氏最末。
说是最末其实已经算是消亡了。
早些年北疆之战,据说顾将军勾结外邦敌族,导致伤亡惨重,陛下下令满门抄斩,当时只余下幼童大小的顾昀然。
顾昀然很宠溺纪舒芸,将她当亲妹妹一般照拂。
平时纪舒芸惹祸,顾昀然善后。
纪舒芸对顾昀然也很亲近,总是一口一个哥哥叫着。
我将酒杯递给顾昀然,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
[哥哥尝尝。]
姿态雅静,举止合礼,任他们挑不出一点错处。
顾昀然礼貌道谢,他一向对任何人都是温润谦谦有礼的样子。
只是笑不达眼底。
4
纪舒芸本不想来,但是纪父一向看重家族和睦,约束她必须来。
她姗姗来迟,刚准备坐下,我端着一热酒走到纪舒芸身边。
我将酒杯递了过去,[姐姐,你要喝桃花酿吗,不醉人的。]
纪舒芸一袭燕纱绫罗,花色很好看,款式也很别致,是如今市场是买不到的料子。
我故意将酒杯凑了上去。
她本就不喜欢我,或许是怕我弄脏了她的衣服,她神色不耐推了我一下。
[走开。]
我手中的酒杯一斜,深秋的酒都是加热煮沸了的。
此时滚烫的酒水倒在我手背上,白嫩的肌肤瞬间红肿一片。
席上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王氏凌厉的眼神如利刃一样割向我。
我故作竭力忍痛却还是向大家展颜一笑,[不怪姐姐,是南汐自己没有拿稳酒杯。]
经我这么一番描述,众人更是一副心知肚明,只是不好点破。
席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顾昀然上前握住我的手,给我涂抹药膏。
他是纪家大族的典范,对待任何人都温柔有礼。
一副慈爱的兄长模样。
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偏袒向纪舒芸。
[下次记得小心一点。]
纪父早就看出旁道,只是当着众人不太好说教。
他瞪了一眼纪舒芸。
只是此时纪舒芸神色得意看向我,一副[就算我欺负你,全家也站在我这边]的嚣张模样。
纪父全收尽眼底,他捏紧筷子,众人之下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直接无视纪舒芸挑衅的目光,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很显然,纪舒芸就是一个蠢货。
唯一的优势便是她的出身,王氏的偏爱以及顾昀然的维护。
王氏是她的硬牌,有着血缘关系,我动不了。
但是顾昀然那就说不一定了。
5
纪舒芸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心惊肉跳的是王氏,毕竟整个大家族都看在眼里。
可能是怕众人说她苛责庶女,王氏竭力彰显着一副当家主母的慈爱的样子。
她看了我一眼,端着一副偏袒无私的主母样子,[都是深秋了,你这孩子,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她紧握着我的手,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拧了我一把,又笑着亲自为我披上了鹤氅。
指甲刺入肉,我吃痛面上却不显,眼睛是盈盈的笑意,俯身跪拜她的怜爱
她可能是气愤席上我的一番说辞,将纪舒芸置于风波浪口。
鹤氅又轻又暖,浅玫红的茧绸面子上用金线绣出了牡丹纹路,看起来十分华贵。
只是轻轻一摸,便能发现里子是旧的,显然是王氏为了当众撑撑面子,特地从箱底拿出来做人情的。
我微微一笑,[多谢母亲。]
宴席三三两两散去,只余下常坤,常坤是父亲身边的亲信,会些简单的医术,可能是怕我被纪舒芸为难,又闹出什么笑话,所以他不紧不慢远远跟着我。
我一步三停,挠着脖子,停下步子。
[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故意将脖颈处密密麻麻的疹子露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隐忍不住的挠着。
[二小姐如果不嫌弃奴才会些医术可以替你看看。]
我点头致谢。
常坤看完,神色一变,却故作无常,[奴才明天将药给小姐带来,小姐回家可以先用皂荚洗洗。]
他走的很急,神色匆匆。
常坤一直对纪相很忠心,大事小事都会如实禀报。
但他不知道的是衣服上的过敏物其实是我自己放的。
一来是在纪父眼中撕破王氏伪善的外表。二来与其被动等待王氏出招,还不如先发制人。借此让自己在府中的处境好过一点。
世家大族一般都是祸起萧墙,从内部开始腐烂,纪父要想官运亨通,就不能任由内院出现当家主母虐待庶女。
可能是常坤向纪父禀明了大氅之事。自那之后,王氏没有再暗地里找我麻烦,估计纪父敲打过她。
6
近日丞相府收购了不少稀有的花卉,因为是秋冬之节,反季节的花在世家大族中也算罕见,各大世家纷纷前来赏花。
途中纪舒芸忽然拉住我的手,亲热笑道,[姐姐,那边的芍药生得还不错,我们去看看吧。]
被她握住手腕我迟迟没有起身。
自我进这个家后她就对我剑拔弩张,现如今一副笑脸相迎的样子。
我又不是傻子,反常必有妖。
看我不为所动,纪舒芸有些急切。
[妹妹看来还是芥蒂昨天的事,我以为女儿家打打闹闹就过去了,看来妹妹是记挂在心上了。]
[既是如此,那姐姐就在这里赔不是了。]
她盈盈欠身向我行礼。
她一个世家嫡女如今向我一个庶女放低姿态,感觉像是我欺负了她一样。
众目睽睽之下,我再不制止就真坐实了罪名。
罔顾尊卑的帽子我可不敢戴。
她既然道德绑架我,我也同样可以扮无辜。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我们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我拉住她的手腕,只是在我快要拉到她时,她忽然身子一斜。
她的身下是冰湖,如今寒冬腊月,湖上结了厚厚的薄冰,要是掉下去先不说在场的众人如何看我,她绝对会受寒成疾,倒是我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
我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用力拽了上来。
想陷害我,没门。
7
思索再三,我故作失去平衡,整个人直接坠入冰湖之中。
苦肉计谁不会呢!
身边有人高声惊呼。
[来人,有人坠湖了。]
冰面破裂,湖水漫过我的肩,寒冬凛冽,刺入骨髓的冷。
恍惚中,一袭白衣跳了下来,紧接着我被揽入一双结实的臂膀之中。
是顾昀然。
湖底并不深,如果顾昀然不来,我也能自己游上来,但是为了计谋的效果我装成一副旱鸭子的模样。
顾昀然将我捞了起来,给我披上雪白的狐裘。
在众人围集中我哆嗦着嘴唇向纪舒芸咧嘴笑道,[姐姐,刚刚你太不小心了,还好你没事,我总算放心了。]
纪舒芸缓过神来,瞧着我的目光像是淬了毒般阴冷。
[阿嚏。]我连打了几个喷嚏,依旧冲她笑着,无辜且温柔。
可能是既定的计划被打断,纪舒芸脸色有些难看。
一路上我故意连打了几个喷嚏,换好干净的衣服后,我躺在床上,自称得了风寒,之后的花宴没有再去。
我的事情被世人一传十,十传百,论为美谈。
世人纷纷赞叹唏嘘,[丞相府的千金言行教养就是不一样,古有孔融让梨,今有妹妹舍命坠湖救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