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外婆即将进手术室,祖孙俩握着手,互相加油打气。
直到医生又催促了一遍,简零榆才松开外婆的手,依依不舍道:“我在手术室外面等您出来。”
“手术中”三个醒目的红色大字,一直揪着简零榆的心,让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紧张地一直在走廊来回踱步。
每一秒钟都是煎熬,她觉得,应该想点开心的事情,来缓解焦灼的心情。
等外婆康复了,等她考上金融分析师,就带外婆出国,去看自由女神。到时候江起云肯定也在国外开公司了,她就和外婆在国外好好工作,生活,至于国内的一切和顾辰轩,就当作一场梦,都会过去。
正午的太阳最是毒辣,晒得简零榆睁不开眼睛,她眯起眼,“手术中”三个字也被照得若隐若现,直到灯熄灭了,她都没分辨出来。
只有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一起走出来,朝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为首的医生垂着头不敢看她,语气沉重:“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简零榆心里惶惶不安,她已经有了假设,但她不相信是真的。
她声音嘶哑,“什么意思?”
医生将头埋得更低了,“麻醉出了意外,病人去世了。”
他从医二十年,这是第一次出现手术事故,他心里也不好受。而且事故主要原因不在于他,是因为麻醉师的失误。
简零榆声音尖锐又绝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你抬起头啊,为什么不敢看我,是因为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好好地,怎么会!我都计划好了,您马上就能安享晚年了啊!为什么!”
外婆的死,也是她间接造成的,如果不是她要求做这个手术,外婆还能多活几天。她心里插上了一把利刃,血肉模糊。
她哭着扇自己巴掌,力度一道比一道大,嘴里喊着:“我害死了外婆,我不孝。”
一个护士过来阻拦,却被她推得撞到墙壁。
直到脸肿成了包子,胳膊开始酸痛,她才停下来。
她心里破了好大一个洞,双目无神,被护士搀扶着,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外婆。
外婆双目紧闭,一脸安详,好像睡着了一样。
只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简零榆哭倒在病床旁,声嘶力竭,“求求您,睁开眼睛,再看看我啊!我是您最疼爱的乖囡囡,您怎么舍得丢下我!”
没有人去打扰,她一个人哭着,喊着,累了就坐在地上,拉着外婆已经冰凉的手陷入呆滞。
……
庄园里面,方梦妮正缠着顾辰轩,陪她打游戏。
顾辰轩心不在焉,这个简零榆怎么回事,不会今天又不回来了吧。
该不会做完手术,带着外婆远走高飞吧。
方梦妮见他眉头紧锁,提醒道:“辰轩哥,该你了。”
顾辰轩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走神,“先不玩了,你身体不好,要多休息。”
他准备去一趟医院,要是简零榆又跑了,那这次把她找回来,他一定会对她不客气。
方梦妮乖巧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了。”
又抱了抱顾辰轩,“要记得想我哦。”
送走方梦妮,顾辰轩径直开车到了医院。
只见简零榆瘫坐在地上,两眼空洞,脸上又红又肿,眼睛里面的好血丝看着可怖。
他叫她的名字,“简零榆。”
地上的人丝毫没有反应。
他又叫了一声,简零榆才注意到他。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难以承受的悲痛带来的失语。
顾辰轩蹲下身,把她拉起来,她却固执地甩开他的手,发出一声悲沉的呜咽。
让他心里一紧,“你怎么了?”
简零榆依旧不说话,也不动。
看来问她是问不出结果了,顾辰轩只好去找医生。
医生把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又说道:“简小姐情绪特别不好,我们想着先让她静静,等她情绪稳定了,再来处理补偿和后事。您多开导开导她。”
顾辰轩目光沉沉,他曾经希望跟简父有关的所有人都进地狱。可现在简零榆外婆死了,他并没有快意。
他回到病房,不顾简零榆的抗拒,用力把她拉起来,“你像什么样子!不人不鬼。”
不管他是安抚,还是谩骂,简零榆目光始终在外婆身上,也一直拉着外婆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放开。
顾辰轩想让她松开手,反倒被她朝着手背,狠狠一口咬下去。
他吃痛地放开她,“不知好歹。”
他的耐性已经被全部消磨,他叫来林哲,“你处理一下这里的事情,天气热,明天火化。”
林哲见他要走,问道:“您不在这里吗?”
“看着烦。”他不喜欢简零榆这副样子,失魂落魄的,连带着让他也一起悲伤起来。
他上辈子肯定做了很多孽,才会遇到她,明明恨她入骨,却又不舍得对她下狠手,还被她影响心情。
林哲轻唤简零榆一声:“夫人。”
现在的简零榆,空有一具躯壳,不过是个行尸走肉。对他的话自然是没有反应。
他只好陪着,一直坐到晚上,他腰都疼了。
他估摸着,现在应该能听进去话了吧。
于是问道:“医院的赔偿方面,您有什么要求吗?我去谈。”
简零榆指了指嘴巴,摆摆手,然后又摇摇头。
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又问道:“您是不会说话了吗?”
简零榆点点头,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他:我不要补偿,我只要外婆。
这……林哲很为难,他一直跟着顾辰轩,唯命是从,可这要求,他实在完成不了。
他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您还是要振作起来,您现在这样,外婆在天有灵,也会跟着难过的。”
简零榆继续打字:是我害死了她,是我要做手术的。
如果换一个人提出做手术,出了意外,她都会稍微好受一点点。
可这个人偏偏是她,她无法原谅自己。
林哲本想说火化的事情,可她现在这状态,说了就等于再往她伤口撒一把盐。
他噤声,明天早说吧。
两人就这样在病房坐了一夜。
林哲打了好几个盹,每次醒来,都看见简零榆一直坐着,眼里充斥着无尽的悲戚。
天亮了,顾辰轩交待的事情,是一定要完成的。
林哲摇了摇简零榆的胳膊,让她注意力到自己身上,然后轻声说道:“夫人,您外婆今天该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