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傻儿子,怎就不明白!
楚轩栎怔在原地,盯着楚夫人眸中的坚毅,愕然心灰意冷,垂眸扯上一丝难堪的笑。
若是他那日没有去妙欢楼寻欢,那女子怕是也不会死…
罢了!
他眸间布上一丝阴戾,眉梢下压,阔步转身离开了此地。
那炼羽阁内的凄惨声,持续了半晌。
向婉同楚钰辰站在一旁,轻抚凸出的小腹,紧抿下唇。
“钰辰,我去同烟儿妹妹求情…”
“妹妹她定不会伤我…”
她轻声细语的说着,宛若绵柔的絮花飘落在地。
楚钰辰将向婉搂在怀中,宽阔的臂膀罩住那人娇躯。
“不…婉儿,此事无需再去叨扰她。”
“她这样对我父亲,已然是留了情面…”
“血债亦要血偿!”
楚钰辰也知,那阁内之人对这江梵烟做了何事,所以,他并不愿让婉儿再去做说客。
毕竟,若不是因婉儿和那江梵烟有所情谊,他们今日就不会是在这炼羽阁相聚。
亦或是,在死牢之中。
倏然,那炼羽阁内的凄惨声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般的沉寂。
这阁外的楚家人,各个面色惨白,屏息等待着。
“莫非…楚家主已经…死在里面?”
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悲鸣。
楚夫人眸中涣散,唇瓣微微颤抖,闭上眼帘,那略施粉黛的面上布着沧桑,两行清泪划落。
蓦地,她双眸间的光芒又重绽,抬头望着那传闻中令人胆战心惊的炼羽阁,面上亦然是带着坚毅不惧之色。
这老爷子,断不会就这么没了!
她迈起步子,似要踏碎这满地的金辉,步步向前,双足却莞然如灌了铅般沉重。
当年,她一心嫁到禹都,嫁给这楚海清,亦是真心实意的。
那年在临都,战乱纷纷,平民哀怨声漫天皆是,百姓食不果腹,人族大乱。
她手持长缨枪,携雪狼奔赴临都,带千军万兽阻拦叛族,战火纷飞,处处皆是断臂残骸!
只是叛族数量骇人,在那混战之中,楚夫人险些葬身原地…
那时,她四面楚歌,腹背受敌,身上已满是疮孔!
她已然做好了战死沙场的觉悟,可在意识涣散之时,却见一柄长刃从天而落,直直的贯穿她面前那一排叛族…
接着,就有一英俊少年,踏铁骑而来,浓眉皓齿,青丝随风舞动,那人眸中散着无惧生死的夺目光彩…
‘姑娘莫怕,楚某带你回城!’
少年浑厚低沉的嗓音,令她心安。
也是在那一瞬之时,眸光交错间,她那颗跳动心,亦是被此人重重的敲击着。
就是在那时,她便将那少年放置在了内心最柔软的一处…
也成了她这戎马一生的女枭雄,最想托付的人!
此刻,那个少年已不再散着光辉,因岁月的沉淀,心性也变了许多。
甚至说是,变成了贪图美色的浪子!亦变成了冥顽不灵的老糊涂!…
若不是江梵烟找上府,她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到那意气风发的少年,竟会为了权谋地位,而用些卑劣的手段。
可是她信,那老爷子的根儿还留着少年时,那不惧生死浩然正气的光。
“楚海清,老娘等着你…”
“敢这么丢人的死在这炼羽阁中,老娘可不去为你收尸!”
楚夫人呢喃着,双眸攒着热泪。
步步靠近那沉闷的玄铁大门,却被那两排的武士拦住。
‘吱’
正在所有人都屏息而待之时,那坚若磐石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金光打进那黑漆漆的阁中。
那老爷子满身是血,墨蓝长袍已被冥火烧的破破烂烂,露出贴着皮肉的金丝甲,他面上稍有些烫伤,唇畔乌青,鬓发凌乱的散开。
他虽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那双眸对上面前妇人,又漫出几分笑意。
他…终究是活着出来了。
楚夫人双目中,溢满了水雾,似是恍惚之间,又见当年那英俊少年,现于她面前。
八方见此,心中的巨石落下,皆是满面欣荣。
楚家人蜂拥而至,向那老爷子奔去。
“楚海清,我带你回家~”
楚夫人面上,扬起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笑,她走上前去,一手掺起了那脚步蹒跚的老爷子,眸子中,亦是多年未见的释然欣喜。
“夫人…”
楚家主看见那人面上的神色,心尖一颤,亦是恍然如梦般,想到了当年。
他唇畔勾起笑意,轻声说:“夫人,老夫还有一事未办…”
两人四目相对,便已然心神领会,楚夫人带着老爷子走到那茶台旁,满是愧疚的望着面前二人。
“此番,谢过圣都候…”
“也谢过汤少爷,不杀之恩…”
他喉间沙哑,声音低沉,有千言万语想要对面前两人诉说,却只能致歉两句。
“你已被拔去灵脉,五脏六腑俱损,怕是往后,都不能担大任了,又何须同我道谢…”
江梵烟半眯眸子,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唇畔微扬,轻言说道。
只见那小异王,不言一句,静静的坐在原地,不停的续茶。
沉默了良久,夜梓寒手中茶杯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指腹攥紧那杯子,将那杯子揉搓的锃亮,接着,像是释然一般,放开了那手中的茶杯。
“无需道谢,一切亦成往事…”
“望楚堂主明白,人间有道,道道可寻。”
“你错的,不是因你选错了道!”
“而是因你的道,你的权谋之心,助那恶人屠杀了万千无辜的人…”
话落,他回首其身,俯视那满面呆愣的老爷子。
楚堂主抬眸,那茶台旁的二人,此刻周身皆是散着耀眼的光辉,他喉咙发紧,有些哽住。
这面前之人所言,句句属实,这些年来他为了将禹都领主之位拿下,同司空宇步步为营,思虑万千。
他也是想带领着禹都百姓和乐,他见不得那江瑾,多年来的行事作风。
虽他从未亲下杀手,却暗自提供了许多信息和人手给司空宇,助纣为虐。
因此在他的手上,也确实沾染了不少无辜的血液。
血债血还,他又何尝不知?
“老夫…甚是愚钝!”
楚海清垂眸怅然若失,眼帘紧闭,双眉拧做一团。
“往后,老夫定殚精竭虑,为圣都候效力,再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