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的到来震惊了会议室的一众人,尤其当他们看到温婉找的人竟然是素来没被大家放在眼里的裴深。
就裴深的身份——
竟然也能跟温家大小姐搭上关系?
会议室众人心思各异、百般揣测,而被温婉看着的裴深却神情漠然得好似局外之人一般。
他甚至都没有看向温婉,而是径自说道,“温小姐应当知道,现在是裴氏的例会时间。”
裴深这一番话说得极不客气,言外之意仿佛在说:你明知现在是我们公司的例会,还这么旁若无人地闯进来,实在好没有规矩。
可温婉何其冤枉?
她不过就是在前台自报身份,说自己想要找裴深谈事儿,结果下一刻就有人亲自到门口接着她上了楼。
全程毕恭毕敬,压根就没有提过半句现在时机不合适。
于是温婉当然顺理成章地以为,这是裴深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也是知道这会儿她方才知道,他们乌泱泱一大堆人坐在这里,竟然是在会议之中。
想到这里,温婉顿时不好意思地摆着手,连忙退到了会议室之外,抱歉地说道,“那、那你先忙,我在外面等你。”
温婉话音刚落,一直站在裴深身边默默观察的裴邵宇连忙站出来打起了圆场,“温小姐且慢。”
他笑得一脸温和地朝温婉颔首,“我们今天的例会已经结束了。”
说着,裴邵宇在裴深的肩膀轻轻拍了两记,“既然温小姐特意来裴氏找你,就别让她久等了。”
不止是裴邵宇,就是其余诸位股东的眼神也不免带上了几分催促。
裴深心中明白,温家在整个A市可都是不容怠慢的对象。
要他今日当着裴氏这么多人的面抹了温婉的面子,只怕今后在裴氏更是少不了夹枪带棒的针对。
而裴邵宇自是看出了裴深并不想理她,所以反而假惺惺地这么说。
于是,裴深抿了抿唇,而后从台上走了下来。
“不是有事儿要跟我说?”他冷着脸走出会议室,只是越过温婉几步,见她仍旧目光怯怯地站在门口,顿时有些不耐地蹙眉,“还是——你打算就站在这里跟我说?”
温婉像是被裴深一句话唤回了神,她连忙摇着头,快步跟到了裴深的身边,殷勤地说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对面有家咖啡馆,我们就在哪儿谈吧!”
裴深不可置否。
在哪里谈,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说到底,这不过就是份应付身后股东们的应酬罢了。
一刻钟后,两人相对坐在了裴氏楼下的咖啡馆里。
温婉一手攥着咖啡杯的手柄,一手无规律地拿金匙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要从哪里开口呢?
温婉坐在沙发里有点儿踌躇地想。
而裴深则第三次不耐地看了眼手上的腕表。
他已经陪着大小姐浪费了宝贵的十分钟。
他将杯中苦涩的美式一饮而尽,然后坦率地出声,直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温小姐要只是请裴某喝一杯咖啡,那我就不奉陪了。”
眼看着他说完便准备从沙发上站起,温婉连忙焦急地喊住了他,“你等等。”
温婉下意识地拉住了裴深的袖子。
“裴深……”在对上他微凉的目光时,温婉仿佛鼓起勇气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请你帮忙替我解除婚约。”
裴深皱了皱眉。
又来这套?
他们二人非亲非故,再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干涉她的婚姻。
今天特意跑到自己面前说这件事儿——
怎么?
是想暗示自己,她已经厌倦了上一段感情,希望有机会能跟自己有其他的可能?
“我没空陪温大小姐玩这种过家家似的小把戏。”想到这里,裴深感到了深深的厌恶,眼里不由划过几抹冷意,“也请温小姐收回这些杂七杂八的手段吧。”
裴深说到这儿,似是已经是耗光了他全部的耐心。
他不顾还想继续解释的温婉,起身径直离开。
自觉浪费了自己二十分钟的裴深,脸色难看地回到了裴氏的经理办公室。
只是刚刚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就看到了坐在房间里等候他的裴邵宇。
裴深见此,眼底闪过一道讽刺:看来,可不止自己浪费了二十分钟啊……
裴邵宇看到裴深回来时,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看来他这弟弟并没有跟温家大小姐聊多久。
裴邵宇想到这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但为求一个心安,他到底还是笑着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跟温小姐认识。”
裴深哪里不知他心里那点儿小九九。
“昨晚还是我第一次跟温家小姐见面。”他懒得在这件事情上跟裴邵宇多费唇舌,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试探,“她今日找我不过是为了问几桩小事儿。”
裴邵宇仔细观察了一边裴深的神色,见他不似故弄玄虚,最终彻底放下心来。
他笑着起身,然后才开始解释起了自己在裴深办公室的原因,“刚刚忘了跟你说,所以特地过来告诉你一声——爷爷晚上让我们一起回老宅吃饭。”
裴深点了点头,“有劳大哥转达。”
***
在裴氏暗流涌动的同时,温婉还一脸苦哈哈地坐在咖啡厅里。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裴深拒绝了……
温婉憋着嘴有点儿不甘心地用金匙在咖啡里转了两圈。
还说什么要让韩安轩付出代价呢,现在连这一开始的拜师都拜不明白。
自己可真笨。
温婉在心里小声嘟囔了两声,神情难掩颓丧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算了——下次再接再厉吧。
温婉在心里如是给自己鼓了一番劲儿,转身离开了咖啡店。
只是……因为没能如愿,温婉这精气神难免显得有点儿蔫蔫的。
她没精打采地回了温家,刚一进门,就瞧见了屋内坐着的几个不速之客。
不仅是韩安轩,就连韩父韩母也在。
温婉心中对韩安轩自然是一百万个不满意,可是这份恨意远远不会让她不管不顾地迁怒到韩家其他人身上。
过去那些年,韩阿姨对自己的好,温婉可都一直记在心里。
想到这里,她到底还是礼貌地上前朝韩家父母二人问了好。
“本来看你没有回来,我还想着让安轩去接接你。”韩母廖玉芬笑着上前拉住了温婉的手,“我们两家人有段时间没有一块儿吃饭,趁着今天大家都空,我就自作主张把大家攒到了一起。”
这么说着,廖玉芬又有些心疼地揉了揉温婉有点儿瘦削的肩胛骨,“这两天是不是都没有休息好?”
说到这里,她急忙桌上的保温痛递到了温婉的手里,“对了!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念阿姨的手艺嘛,阿姨这次过来,特地为你熬了碗当归汤,一会儿你好好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廖玉芬的手艺确实不错,以往温婉在韩家吃饭的时候总是赞不绝口。
廖玉芬也是宠着她,每次温婉去韩家总是亲自下厨,菜都拣她最爱吃的做。
温婉知道,她是真心对自己好。
可是……
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韩安轩——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想到这里,温婉将心中对廖玉芬的感情稍稍按捺,勉强牵了牵嘴对廖玉芬道:“辛苦阿姨,可是我最近都没什么胃口,下次您就别再亲自做这些了。”
廖玉芬对温婉一直都如同对待亲女儿一般,温婉实在是不出摆不出脸色。
如今再看到廖玉芬眼底的失落,温婉心里愈发觉得有些愧疚。
周湘大抵也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她有些嗔怪地在小女儿的肩上拍了两下,然后对到齐的两家人招了招手,“既然都到了,那咱们就先到餐厅用餐。”
“对对,饭菜已经温了好一会儿,我们边吃边谈。”温若甫配合地招呼着把他们一道给请了过去。
韩家人自然是给面地附和。
于是,两家人同时往餐厅移步。
以往温婉总是坐在韩安轩的边上,可经历那些事儿,她每接近韩安轩一寸都觉得心里冷凉一分。
于是,难得抢在韩安轩还没有落座的时候,直接坐在了自家母亲的边上。
周湘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怔,但随即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她,“大概是晓得要出嫁了,婉儿这几天粘我粘得不行。”
周湘话音一落,韩家父母当即附和地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在两家父母你一言我一语的家常中,席上的气氛热络了起来。
自觉插不进什么话的温婉索性埋头扒饭,心事重重。
就是在这个时候,韩安轩倒是突然清了清嗓子,目光含情的看了眼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温婉,然后又以商量的口吻看向了温若甫夫妇,“伯父伯母,其实……今天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小婉这些年一直都在国外,我在国内时时刻刻都想着她。”说着,他目光极为深情地看了眼温婉,柔声说道,“如今她好不容易结束了学业,我不想再多小婉再等三年,我……我想将我们的婚期提前到下个月。”
韩安轩话音一落,温婉当即慌张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有些着急地拉住了周湘的手,“不行,我不同意。”
婚期提前?
这怎么可能!?
我还在想方设法地解除我们的婚约,怎么可能会答应你这种要求?
只是还不等温婉解释理由,一旁的廖玉芬便连忙抢过了话头,“小婉是不是担心婚后跟我们两个老家伙一起住,不习惯?”
“这个你放心,就算你们结婚了,阿姨也不会逼迫你一直住在韩家。”说着,她连忙笑着摆手,“你父母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要真是让你守在韩家,那还不知道他们得多想你呢。”
廖玉芬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还留意着一旁的温若甫。
待看到他一脸满意,便知道自己这马屁是拍到了位,连忙顺着这话继续使力,“婚后你想住在哪儿都行,叔叔阿姨绝对不会干涉你的。”
廖玉芬一边说着,一边用脚碰了碰身边的韩父韩鸣。
“你阿姨说得对!”韩鸣收到讯号,立刻连连附和点头,“叔叔就当自己是多了个女儿,你尽管把我们韩家当成自己家,想住就安心住下,不想住就让安轩陪你在温家待着也行。”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是一副慈爱长辈的即视感。
而一旁的温若甫和周湘显然很满意他们此刻的态度,一时也没有打断。
“更何况,阿姨也有点儿私心——”廖玉芬见局势有利,又笑着看向了温婉加码,“小婉早点儿嫁过来,我也可就多了一件贴心的小棉袄,这家里就两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你都不知道我过得有多憋屈呢。”
廖玉芬一边说着,一边满眼期待地看向温婉,“小婉,你想不想早点儿嫁过来陪陪阿姨呀?”
韩家人可谓是吃准了温婉的性子。
温婉对于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亦或是对她要好的人,最容易心软,没有办法说半句重话拒绝,她总觉得这样会伤害到别人。
在温婉的心里,廖玉芬跟韩安轩完全是不一样,她待自己如同亲生女儿,温婉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因此,这会儿被廖玉芬殷切的眼神看着,她一时半会儿竟连一句拒绝的话都不忍心说出口。
***
裴家老宅。
当裴深按照约定回到裴家时,他便看到了停在庭院里的各级豪车。
裴深皱了皱眉。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看得出来,这可不是裴邵宇所谓的家宴。
他轻抿着唇走上阶梯,刚刚绕行过巨大的喷水景台,便看到了拄着拐站在门口的裴家如今的掌事人,也就是他的爷爷裴震。
站在裴震身后的,还有穿着一身暗红燕尾礼服、恭敬而立的裴邵宇。
裴深目光不过是轻轻带过了明显费了一番心思拾掇的裴邵宇,然后又把目光重新落在了裴震的身上。
裴震分明已经快七十的年纪,却看起来仍然精神烁然。他身着一身靛蓝唐人装,鼻梁上驾着一副金丝框眼镜,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他镜片后迥然而精明的目光。
“爷爷。”裴深上前朝他微微弯了弯腰。
裴震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裴深,脸色有点儿难看,“贵客这么多,你怎么不修边幅地就过来了。”
像他们这种上层阶级举办的晚会尤其注重体面。
裴深身上的西装显然是穿了整整一天,经过一天的动作,早已没有刚出门时的那样笔挺,衬得他有些风尘仆仆的疲态。
裴深听着裴震的呵斥,面上一副受训的颔首,但心中却是对裴邵宇这种蹩脚小伎俩的不屑。
故意不提及晚宴,是想看自己在其他众人面前出丑?
呵,真是笑话。
他裴深会在意这些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