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裴深早早来到了裴氏。
“裴副总，依照董事长的吩咐，公司这边已经连夜把新能源部门的办公区给腾挪了出来。”刚刚进入大门，行政负责人便扯着一副牵强的笑从一旁迎了上来，“我现在带您过去？”
裴氏能有这么高的效率，并不在裴深的意料之外。
毕竟说到底，这都是裴震亲自下的令。
往常被推来推去，只是因为对象是自己。
因此裴深也不寒暄，径直朝行政负责人点了点头，“有劳。”
五分钟后。
在行政负责人七拐八绕的引路后，两人终于在地下一层停了下来。
裴深对于这里这个地方有些许的印象。
原来是裴氏的资料库，占地颇足。
所以——
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心思刚过，裴深身边的行政负责人便向他点了点头，“裴副总，到了。”
——这就是他刚刚所谓的连夜腾挪出来的办公区？
裴深看着面前这连打足了灯光尤显得暗黄的环境，慢慢沉下了脸色。
地下室的光线看起来格外压抑，空气中隐隐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气和湿气。
坐在这样的办公区里，环顾四周都没有风景来舒缓疲劳不说，大家还闻不到半点儿新鲜的空气。
偌大一个裴氏，就如此敷衍地把新部门成立在这里？
裴深念头刚刚落下，身后便响起了一串耳熟的脚步声。
“我听说你部门刚刚成立，特地过来看看——”人还没有瞧见，先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可不正是裴邵宇！
裴深抿了抿唇，回身看向来人的同时，裴邵宇也已经走至了跟前。
裴邵宇好像刚刚才留意到眼前的环境，看向裴深问道，“这就是公司给你安排的新部门？”
裴邵宇的声音蓦地高了一个度，面上挂满了替裴深不公的愤懑。
他冷眼看向站在一旁的行政负责人，不满质问，“你就是这么给裴副总安排办公区的吗！”
上一刻对上裴深，神情还尤是轻蔑的行政负责人。
这会儿在面对裴邵宇的呵斥时，态度瞬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小裴董——这件事儿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他脸上尽是惶恐的歉意，恭敬地朝着裴邵宇告饶，“董事长的调令下得仓促，我们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准备。”
“现在公司部门办公区已经是一个饱和的状态，一时半会儿真腾不出来一个大的场地，所以这事儿——”行政负责人一脸为难地看着裴邵宇，完全是一副请求谅解的模样。
裴邵宇戏都已经唱到了这里，怎么可能不继续演完？
正想着配合把这出兄友弟恭的戏码给演完，可一旁裴深却完全没有了看戏的心情。
他抢在裴邵宇开口前打断了他，“大哥不必为难王经理，在哪儿都是办公，于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裴邵宇闻言，顿了顿，随即欣慰地在裴深的肩上轻拍了两记，“到底是我裴家人，这态度哥哥看着欣慰得很。”
他装模作样地勉励了裴深两句，然后又故作面色不善地看向行政王经理，“你上点儿心，要是以后有好的场地，必须立马给裴副总换了。”
王经理闻言，急忙应是。
裴深冷眼站在一侧，眼看着两人把戏演了个全套，正想着裴邵宇接下来又要用什么手段来揭过这一段。
这时，裴邵宇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故意将来电显示在裴深面前露了露，然后接通。
一番对话之后，裴邵宇抱歉地朝裴深点了点头，“秘书处通知我去参加一个小会，我就先上去了。”
裴深眼里闪过一抹讥讽，但面上却还是对裴邵宇点了点头，“这里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儿，大哥先去忙吧。”
“一会儿人事部那边会给你送一批新人，你自己做主。”裴邵宇佯装十分歉疚地点了点头，“要是都不满意就跟大哥说，回头我让他们重新再招。”
一番郑重其事地承诺，裴邵宇告罪离开。
行政部的王经理自然是紧随其后。
裴深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禁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裴邵宇当真是把自己当成傻子来愚弄，他难道以为自己会看不出来他那拙劣的演技？
裴邵宇恨不得将整个裴氏都抓在手里，那一点点风吹草动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这地下室——
不用多说，他便也知道定然是裴邵宇的手笔。
想到这里，裴深眼底的讥讽更甚。
都这个时候了，裴邵宇竟然还在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在办公区上使绊子，以为把自己丢在这样的环境里，便能让自己断了开凿新能源这条路的决心？
呵。
如果裴邵宇真是这么想，那他真是大错特错，而且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了。
裴深对新能源的未来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想法，只要能够成功，那他将来势必能以此作为基石跟裴邵宇抗衡，再也不必受制于人。
裴深一边想着，一边走入行政部“精心”为他准备的办公活动区。
办公桌椅和器具倒是配得齐全。
但是从成色上来看，却能清楚地看得出来，应当都是公司仓库里存的一批旧货。
裴深围着整个区域绕行了一遍。
大抵记了一些仍需要补充的资源，想着到时候找后勤部填上，如此转了一圈，裴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要准备坐下，外面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这一次熙熙攘攘，一听便知来者数量不小。
看来是人事部安排的新人到了。
***
“这就是你们一会儿面试的场地，新能源部门目前的牵头人是裴深裴副总。”人事部经理一边说着，一边在周遭打量了一圈，然后又看向面前这十几个人从各个部门抽调过来的老员工以及实习生摇了摇头，“裴副总这会儿估计还没有到，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他来给你们面试就好。”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裴氏的老员工，过去一直都是舒坦地坐在视野开阔、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喝喝下午茶，聊聊八卦，何曾到过这种恶劣的环境里办过公呢！
要知道，能加入裴氏的，不管能力如何，总归还是有些心气在身上的。
在这种地方办公——
还不如去A市一些小型的私企呢！
心里落差巨大的众人脸色瞬时难看了起来。
但即便心里隐隐有所不满，他们也不好意思摆给人事部看——
于是，这会儿只得一个个强撑着笑脸应声，一路将经理送出了地下室。
只是——
经理这人一走，这些人强压在心里的牢骚就忍不住了。
“要不是我今天亲眼看到，还不知道我们裴氏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犄角旮旯地儿！”
“要是一直在这样的环境里办公，怕是会得什么风湿病吧！”
在一众对环境的吐槽声中，也有人话起了家常。
“咦？你原来不是在文宣部吗，怎么被调到这里来了？”
“哎别提了——大家不都是从各个部门调过来的吗？就因为裴副总兴师动众要搞什么新部门，人事那边一时聘不到这么多人，所以只好从其他几个部门临时抽调。”
“都是抽调吗？”
众人说着，不免开始四处打量起了自己周边的人。
只是还没等他们看完一圈呢，便有扎着一利落马尾的小妹高高举起了手，“我！我！我是裴氏新进来的实习生，之前还没有被分到过别的岗位呢。”
小妹说话的时候极为有活力，看得一旁几个员工遗憾地啧啧摇头，“那你可真是苦咯——”
“别的部门待遇可要比这儿好一百倍，你这是还没有享过福就直接被发配了呀！”
啊——
小妹被调侃得一怔，随即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哈哈也没有前辈们说得那么差吧？”
“只怕比我们想得更差哦！”
大家哧的一声笑了开来，“你看看我们这儿，有几个老员工的脸上是满意的？”
“你们可别拿乔了，”话音刚落，有人便笑着摇头，“要知道，就连燕特助都从秘书部被调到了这里，我们过来其实也没那么跌份。”
燕特助？
小妹顺着，说话那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男人约摸三十岁的年纪，西装笔挺，完全似一副精英打扮。鼻梁上驾着的一副无框眼镜，让他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漠气质。
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光是看一眼，就能给人以莫大的踏实与心安。
小妹好奇地凑近了刚刚说话的前辈，“秘书部可是核心部门，怎么还会有人事调动呢？”
那被问的前辈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补充，“这燕平原来是跟在董事长身边的红人，十分受董事长的器重。”
“但现在——”前辈比了个手指朝上面戳了戳，“那个位置的人是小裴董，估计是没能受到赏识吧。”
小妹闻言，当即不解地皱起了眉，“能让董事长看中的人肯定有能力，怎得没入了小裴董的眼呢？”
“燕平是个闷葫芦，不懂得阿谀奉承那套，说话更是一板一眼，小裴董哪里能看得上他呀。”前辈一脸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小妹似懂非懂地点头应是，然后，她目光又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
看得出来，大家心里依旧或多或少都有点儿憋屈，面色都不大好看。
大抵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衬着角落里的格子男格外显眼。
他背靠着墙，单脚曲着抵着墙面的同时，姿态颇为闲适地阅览着手里那本关于新能源的介绍册，气质虽然似乎在刻意收敛着，却依旧让人只要看一眼就很难移开目光。
这也是裴氏的老员工？
那跟其他人比起来，心态也未免太好了点儿吧。
小妹正打量着呢，人群里又响起一道不满的置喙，“这裴副总好大的架子，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没有过来。”
这声音一落，当即有人自嘲的轻笑出声，“我们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裴副总哪里还要顾我们的心情。”
这话显然是戳中了这些人心底的不虞。
大概是因为心中的郁卒无处宣泄，又有人不甘地瘪了瘪嘴。
“要我说呀，上面肯定是觉得这项目成不了，以后前途堪忧，所以才会把我们给派过来。”
“就是这么个道理——这说得好听是抽调，说不好听点儿呀，我们就是流放。”
……
有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众人心中愤懑更甚。
此刻，各个只感觉自己是被部门遗落的弃子的老员工们，心中隐隐藏着不满与委屈。
一行人在门外聊得热火朝天，殊不知裴深正坐在里面的办公室里等着他们的到来。
只是，眼看着十几分钟过去，外头也没有什么动静，裴深就想着他们应当不知道自己在里面。
这么想着，他干脆利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只是还没有等他推门，外间的谈话便一句不漏地通通都落进了裴深的耳朵里。
——上面认定新能源成不了？
裴深听到这里，嘴角不由溢出一抹轻笑。
这件事儿能不能成，可不是上面动动嘴皮就能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