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时间是真的可以静止的。
在此之前,夏微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在这一瞬间,夏微风回想起小的时候,自己幻想着可以看看每个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如果大家都可以短暂地停止下来,只有自己可以随意的游走在人群中、游走在不同的地方,那该是多神奇而又多满足好奇心的一件事,如果真的有那种能力,那自己一定要多去一些地方,趁着店员都静止的时候,好好做一下自己想做而父母不应允的事情。
而这一刻,她想的却是,如果在车祸之前的那一瞬间,能够静止的话,就好了,她愿意和钟易在一起,永远走在路上,哪怕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哪怕不知道明天身在何处,哪怕不考虑未来、不考虑现在,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
所有的这些想法,好像也跟着静止的时间一起留在了原处,还不等夏微风继续往后追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渡就已经瞬间移动到了夏微风身边,他握住她的手腕,眨眼间便将她带到了钟易所在的出租车里面。
下一秒,世界恢复了在此之前的模样,司机照样辱骂着造成堵车的其他司机,仍旧有嘈杂的人声,仍旧有烦躁的喇叭声,仍然有司机在车里播放着当日的广播,风声呼啸在耳边,提醒着自己又走过了一段路。
等夏微风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了出租车的后排座,身旁坐着的就是带自己到这里来的渡,渡见夏微风反应过来,略有不自然的放开了夏微风的手腕。
“谢谢。”夏微风小声对渡说。
“没关系,没吓到你吧?”
“怎么会,没想到你真的过来了。”夏微风的语气里仍然有一丝难以置信。
渡点点头,不再继续说话,他知道此刻的夏微风只想静静地看着钟易的侧脸,他想要给她这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或者说,是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夏微风盯着钟易的侧脸出了神,从前钟易开车的时候她就不喜欢目视前方,总是像小迷妹一样,侧过身看着钟易手握方向盘的样子,那双手真的很好看,骨节分明,微微凸起的青筋让夏微风感到格外有安全感。因为她在车上不好好坐着这件事,钟易没少唠叨她。
“就算不是你开车,副驾驶也要认真看路的好吗?”钟易的话听上去虽像责备,但语气中却是满满的宠溺。
“这说明我相信你的技术呀,只要是你开车,哪怕不系安全带我都觉得安全,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带我安全到家的。”夏微风调皮的语气里满是骄傲,替钟易感到骄傲。
“那你每天这么看我,等哪天看腻了可怎么办,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省着点儿看。”
“怎么会,吃饭睡觉可是每天都要做的吧?也没见谁腻了,这件事对我来说是本能,你放心,我不会甩了你的。”
说罢,夏微风调皮的冲着钟易笑。
想到这些过去,夏微风的眼眶微微泛红,谁能想到,这样稀松平常的瞬间,放到现在来看竟然成了奢望呢。
“麻烦您停一下车。”
夏微风还没从回忆里走出来,钟易便开了口。
定睛一看,现在所经过的地方,正是夏微风和钟易曾经最喜欢来的公园,钟易还记得。
夏微风与渡跟随着钟易的脚步下车,一前一后的走进这间公园。正是开花的季节,来来往往的市民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手里拿着各种拍照设备,让同行的伙伴帮忙拍出生机勃勃的照片,哪怕是一个人来的,也能以这片花海为背景,拍出好看的照片。
不远处的草坪上,有小朋友们扯着各式各样图案的风筝跑来跑去,不管风筝落地多少次,小朋友们都没有放弃,都会迎着风再次起跑,只希望自己手里的风筝能够高高的飞上去,让所有人都看到,也算不虚此行。
现在的自己,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什么都抓不住。夏微风惆怅的想着。
站在草坪上,钟易看了一会儿风筝,最终还是选择靠着大树坐了下来。他的视线从来都没离开过那个小叮当的风筝,尽管那只风筝在全场看来,没有飞高,甚至还摇摇欲坠,算是放的最不成功的,但钟易却看的嘴角带笑。
而他的快乐来源,不过是跟夏微风的记忆有关。
他们的小家离这个公园并不近,每次过来都有一段车程,但因为这片广阔的草坪,让他们每周末都想要往这边跑。
“野餐垫带了吗?”
“带了。”
“小马扎呢?”
“带那个东西干什么?”
“真笨,在地上坐的久了当然会腰疼啊。”
“大哥,咱们是去放风筝的,你还真当咱们是去野餐的啊?”
看着夏微风得意洋洋的侧脸,钟易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放成功过风筝吗?净说大话。”
“我要是放起来了怎么办?我们打赌!”夏微风不服气,开始跟钟易叫嚣。
“那就赌给你做一天的保姆。”钟易一边收拾行装,一边笑着回答。
“哼,本来你也是我的长工,我的永久性住家保姆。”夏微风不服气的撅起嘴。
“好好好。”夏微风说什么他都没有拒绝过,从来都是。
然而,这一天并没有起风,只是一个适合坐在草坪上野餐的日子,整个公园里都没几个放风筝的人,只有几个零零星星不懂得原理的小朋友在草坪上没头没脑的跑着。
夏微风为了自己的豪言壮语,做了半天的三明治都没顾上吃,牵着自己的小叮当风筝在草坪上一圈一圈的跑,钟易笑的几乎直不起腰,但还是举着手机不停的录像,哪怕手机都录得发烫,也只是用冰可乐赶紧降降温,生怕错过夏微风的每一个瞬间。
只是这样的珍惜,放在后来看来,像是有了什么预感一般,生怕留下的回忆不够多。
“你别光顾着笑啊,过来帮帮我!”路过钟易面前的时候,夏微风满脑门儿汗的大喊着。
“我可跑不动,人力起风可是很难实现。”
“两个人的风力总比一个人强的多啊!”此时的夏微风已经气喘吁吁,周围的小朋友都已经电力耗光,不再奔跑,全场所有人只看着夏微风一个人的表演。
正当钟易准备起身拿着拍立得去追赶夏微风的时候,夏微风脚底踩了块石头,随即腾空飞起,摔落在地,整张脸卡在小叮当的中间,小叮当也被戳了个洞,钟易在一旁看的傻了眼,赶紧跑上前去看夏微风有没有受伤。
“微风!你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钟易刚扶起夏微风的瞬间就傻了眼,只见夏微风的头套在风筝上,刚刚好被小叮当保卫着。
这一刻的钟易也顾不上别的,下意识的拿起拍立得,拍下了夏微风头套风筝的这一幕。后来,这张拍立得跟其他的照片一样,被贴在了冰箱上,每当要去冰箱拿东西,便会看着这张照片笑一会儿。
“喂,你可真行,别人家男朋友都是先问问有没有受伤,你倒好,上来先笑话我,还给我拍照!”夏微风自己也憋不住笑,假装责备钟易两句。
“真爱的人才不会错过你的每一个精彩瞬间,你看,多可爱。”钟易拿起照片给夏微风看。
“我这张脸怕不是个铁脸吧,风筝都能给摔破,真佩服我自己。”夏微风一本正经的自嘲,点评着自己的作品。
而这时候,周围的小朋友早就和大人们一起笑的直不起腰。
从那次以后,夏微风再也没提过放风筝的事,但去这个公园郊游却成了两个人的固定项目,每次坐在大树下眺望远方的时候,两个人甚至开始看着对面的小区发起了呆。
“你说,要是将来我们买房子的话,买在对面的小区是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夏微风靠在钟易的肩膀上,懒懒的询问着。
“然后你就可以每天站在阳台上,拿着望远镜,盘点一下每天有几个人因为放风筝而摔倒吗?”钟易毫不迟疑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毫无悬念的,这个问题换来了夏微风的一顿拳头。
“跟你说认真的呢。”
“听你的,只要有你在,住在哪里都一样的,反正我需要的很少,一个能用来创作的房间,你,和你做的饭,就够了。”钟易闭上眼睛,枕在夏微风的头顶,看上去很是享受的样子。
那时候一切都很简单,不过是对方在身边,只是这样小小的要求。
但最简单的对面,不就是最困难吗。
此时的钟易,坐在大树下看着那枚风筝,忍不住笑了起来。夏微风看着钟易微笑的侧脸,却忍不住流泪——她已经好久好久没看到过他这样的笑容了,自从自己离开,这么想来,真是对不起这个大男孩,竟然没能陪他一直走下去,竟然留下他自己一个人。
坐得太久果真腰疼——钟易这么想着,如果能有个小马扎可能就会好很多。这么想来,生活里的每一个瞬间,都有夏微风的参与,想要把一个人从另一个人的生活中完全移除,真是一件困难的事啊。
公园里仍旧是热热闹闹的样子,那枚小叮当的风筝终于如愿飞了起来,飞得很高很高,小孩子额前的头发都已经吹得变了形,他没有戴太阳镜,却不害怕阳光刺眼,因为天上飞着的是他的目标,只要有希望,不管多困难都会自动屏蔽掉的,任何事都是这样。
钟易还想要继续抬头看那枚小叮当,仿佛是夏微风在放着它一样,钟易躺了下来,用手撑着头,眯着眼睛看向天空。阳光很是耀眼,他抬起一只手,想要为自己的眼睛遮挡出一片阴凉。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张开手指的时候,阳光便从指缝间洒落在脸上,他又有些张不开眼睛,而合上手指,阳光便瞬间从指缝中溜走,消失在了眼前。
“果然,光是抓不住的啊。”钟易喃喃道。
一时间夏微风泪如雨下,所有的记忆都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起来。这些都是他们在一起的活生生的瞬间啊,怎么现在就全都变成头脑里的回忆了呢,曾经那是真真切切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整日在一起嬉笑打闹的人,如今却只能远远地看着,生死之间,真的是很残酷的事情啊。
夏微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力,虽然自己想方设法在钟易身边多留一会儿,哪怕每天看看他,稍微照顾一下他,都是满足的,但当这些记忆摆在面前的时候,她承认自己还是无法接受阴阳两隔的事实,如果真的能够重新来过……只是如果。
渡站在一旁看着夏微风的情绪波动,他完全能够了解到夏微风此刻的心情,可望而不可及,世界上最痛苦的可能并不是一无所有,也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拥有过你认为最美好的东西后,又真真切切的从指尖溜走,并再无重新拥有的可能。
渡想要伸出手擦去夏微风眼角的泪水,但他的手停留在半空,迟疑了许久,始终都不舍得打扰夏微风的情绪。
这只手就这么在半空停歇了许久,终于,渡只是拍了拍夏微风的后背,希望她能够不要那么难过。
韩晴之终于醒了过来,她茫然的看着悬挂在头上空的点滴,茫然的回忆着此前发生的事情,一旁的工作人员又惊又喜,兴奋地喊着医生。
“那个……我还是有点头疼,我能不能自己在这儿躺一下?”韩晴之小心地询问着工作人员。
“你确定不需要我在一旁陪着吗?医生说得等到你完全没反应了才能出院呢。”工作人员眉头紧蹙,担心的看着韩晴之。
“放心吧,我都多大的人了,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把握的,你先出去吃点东西,都陪了我这么久,肯定饿了。”韩晴之憨憨一笑,想要让工作人员放心。
“……那好吧,那你就自己先待会儿,有不舒服的话就给我发信息。”工作人员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韩晴之调皮的眨了眨眼。
工作人员前脚刚走,韩晴之便坐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清了清嗓子。
“渡,你在不在?”
此时,公园里的渡听见了这声呼喊。
“微风,我先短暂的离开一下,如果有任何紧急情况,你都可以喊我的名字,我马上就会出现。”
夏微风点点头,示意渡放心。
下一秒,正当韩晴之环顾四周之时,渡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韩晴之目瞪口呆,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