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钟易在一个房间外等报告结果,直到喊到他的号码,他进去拿,看了看纸张上写的字,自己淡然的深吸一口气,随后走进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这将是钟易在医院做完的最后一次测试,因为他的分数指标已经恢复到了正常值。
医生拿着报告,点点头,“都恢复正常了,往后也一定要保持好心态。”
“好的,谢谢医生。”
钟易拿起报告,起身,离开医生办公室。他走出医院大门,阳光有点刺眼,他下意识抬手去遮,但在望向阳光时,他有一种重生的心态,觉得这冬日里,今天的阳光暖暖的,真舒服呢。
韩晴之刚刚唱完一首歌,鞠躬、离开舞台之后,第一时间蹦跶到江的身边,眉毛一扬,“怎么样?刚才的表演,是不是很完美?”
“你这自恋,挺完美的。”
“你这个人吧,真的,就这个嘴太欠了。今天你就要走了,还不能说点好听的。”
“行,那你想听什么。”
韩晴之尴尬一笑,小声嘟哝,“没情商。”接着她转身往休息室走去,走了两步,发现江并没有跟上她,便转过头,“干嘛,现在就想saygoodbye啊,不会这么冷血吧,不吃个饭吗。”
江迈步,径直从韩晴之身前走过,同时说了句,“行,吃饭,我给你做吧,去你家。”
“我们坐保姆车吧,能到吧。”
“能。”
韩晴之偷偷笑着,立刻小跑着跟上江。
坐在保姆车上,韩晴之和江一人一边,都各自看着窗外,似有心事。
韩晴之先回头偷看江一眼,故意清了清嗓,“那个,你回去之后,什么安排?”
江并没回头,眼睛一直望着窗外,回应,“没想好呢。”
“你……”韩晴之停顿了一秒,接着说,“好好做做规划吧。毕竟,有一说一,我觉得你还挺有能力的。”
其实韩晴之心里想说的是‘你,在人间多留几天吧。’可是话到嘴边,她觉得似有不妥,或者说不想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吧,逞强的换了个话术。
“谢谢啊,我只想摆烂。”
江单手杵着下巴,换了一种更慵懒的姿势。
“打!起!精!神!少!年!”
韩晴之每个字都是重音,而且每说一个字就用力的拍一下江的肩膀。
江捂着肩膀,唰的转过头,看着她,“韩晴之!”他此刻的声音暴跳如雷。
“看看,这多有中气啊。”
韩晴之得逞的坏笑,接着转过头望向窗外,在江看不见的角度,一瞬间她的笑容没了,眼神里尽是落寞。
江瘪瘪嘴,用力的靠到椅背上,整个身子直接侧向窗子那边,像个负气的小媳妇儿。过了几秒,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因为想想自己离开之后,心里也有点空落落的,其实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他已经习惯了和韩晴之这种小朋友式的可爱互动。
可是以后,他的身边都没有这个女人了。
老冥王坐在仙境的石台上,望着蓝天,发呆,最近的事他都太无能为力了。
“又乱想什么呢?”噬梦君慢慢悠悠的走到他身边,站定。
“什么也没想。只是放空一会儿。”老冥王的神色略显落寞。
“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可你的表情并不像没事。”
“哎,实话讲,我只是有点担心渡。”
“担心也没用啊,他自己都做好决定了,谁也改变不了。”
“所以啊,我只是发个呆,而已。”
噬梦君又掏出一条珠子手链,递给老冥王,“喏,老头,给你。”
老冥王回头看了眼噬梦君的手心,瞬间警惕起来,“你又干嘛,我不要。”
“你别紧张,这就是一条非常简单的手链,单纯的送给你,没有别的问题。”
“真的?”老冥王的脸上直接写着四个大字‘我不相信’。
“你看你这个老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噬梦君撇撇嘴。
“上次啊,就骗我了,你忘了?差点连小命都丢了,你是想吓死我。”
“老头你自己回忆一下,我送你贝壳手链的时候,从头至尾可没说过一句谎话。”
老冥王托着腮,陷入回忆,当时噬梦君走到他身边,是直接把贝壳手链戴到了他的手腕上,他确实没多问手链的情况,因为他单纯认为这就是噬梦君捡到贝壳,随意给他弄了一条而已。虽然上千岁,但在他心目中噬梦君还是挺小朋友的。可是,他也突然意识到噬梦君也没过多介绍那条手链,属于避重就轻了。
“可你也没多说什么啊,我自然没怀疑。”
“没说,就不叫说谎。”
老冥王死盯着噬梦君,见她扬着下巴,有点得意的样子,便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以后,把事都说清楚,知道吗。不许让我担心。”老冥王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只有对她的真诚和关心。
“好啦,我知道啦。放心吧,以后不会了。不让您老担心。”噬梦君再度把手链举到老冥王的眼前,“现在可以戴上了吧。”
老冥王慢悠悠的伸出手,噬梦君谨慎的把手链给他戴上,“恩,珠子比贝壳更搭你。”
老冥王仔细端详了一下手链,“好看的,两条都好看,只要是你做的都好看。”
“咦,为什么听起来有点恶心。”噬梦君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故意的抖抖身子。
“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老冥王露出傲娇臭屁的神色。
“行行行,那我谢谢您的喜欢,我之后继续努力。”噬梦君假模假式的鞠了个躬。
“好,好好努力,做更好看的礼物,给我。哈哈哈哈哈。”
看着这个小老头憨憨的笑容,噬梦君也忍不住笑起来,结果两个人的笑声一个赛一个的大,在整个山谷里形成了巨大的回响。突然,有数只小鸟受惊,从山谷间飞出来,结果反倒吓了他们两个一跳,直接一激灵,也笑不出来了。他们尴尬的看了眼对方,又开始忍不住笑起来。
钟易家。
三个装修师傅正在进进出出,把几个铁栏杆逐次拿出房门,放到一个小货车上,结束之后,双方礼貌的互道再见,同时钟易关上房门,转身看向窗边,他把当年为了保护自己而安上的栏杆拆掉,也预示着他的康复。
午后,钟易给自己做了一杯豆浆,他静静的坐到桌前,看着桌上那株夏微风养的绿植,发呆。接着他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绿叶,声音低沉但温柔,“微风,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此时,夏微风和渡正站在钟易的身后,听到这句话,她想给她的阿易一个回应,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锁定在绿植上,她轻轻附身,吹了下绿叶,绿叶微微晃动。
钟易突然回神,似乎意识到什么,看向摆动的绿叶,明明没有开窗,明明没有风。接着他转头看向身后,尽管他什么也没看见,但仿佛跨越时间与夏微风对视了。
他明白了,他的微风一直住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江和韩晴之吃完饭,江去收拾碗筷,韩晴之拿着果汁坐到沙发上,她一直在悄悄看着江的背影,因为是开放式厨房,所以一览无余。江收拾完,转身的瞬间,韩晴之把目光转到前方,紧张的喝了两口果汁,神色有点心虚。
江坐到沙发的另一侧,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韩晴之在旁边偷瞄他,结果被他发现。
“看我干嘛?”
“没有啊。”
江‘哼’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水。
韩晴之接着主动开口询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回冥界躺平啊。之前不是说过了。”
“你还真的躺平啊?”
“不然呢,我只想过回以前潇洒自由的小日子。你呢?有什么安排?”
“我,一直还挺想出国深造音乐的。”
“那就去啊。”
“可我现在的年龄,还有要做的工作,哪有那么容易。”
“哪有那么复杂,想去的地方就去,想做的事就做,就这么容易。不然,你也可以等死了再去。”
韩晴之撇了撇嘴,果然从江嘴里最后永远听不到什么好话。
江突然站起身,“那没事了,我走了。”他奔着玄关的方向走过去。
韩晴之也倏地站起身,“你,不再坐一会儿吗?”
“不坐了,走了。”
江边说边穿上鞋子,打开大门。
“我送你。”
韩晴之紧随其后追出来。
两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我走了。”
江刚想消失,韩晴之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见到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依旧一副臭屁的样子,可韩晴之此刻眼里尽是不舍。
“我会记得你的。你也不要忘了我。”
“好好好,女人就是麻烦。走了。”
江的话音刚落,他转身即消失。
韩晴之瞬间感觉心脏有被一击的剧烈疼痛。心里空落落,她很想哭,红了眼眶。
“江。”她忍不住轻轻呼唤一声。
可他没再出现。
韩晴之转身走回屋里,门轻轻的关上。她靠在门里,缓解着自己的情绪。
同时,江在门外,出现了。
他看着眼前的大门,“嗯”的应了一声。
冥府。
冥王正稳稳的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手中的漫画。
渡此时站在她的面前。
“我想去送一下她。”
“恩,去吧。”
冥王手中翻页,自始至终也没抬头看他一眼。
“我有个请求。”
“说吧。”
“我想能把自己的事告诉她。”
冥王手上翻书的动作突然停滞,她当下的第一反应其实已经出卖了她,但她直接装不懂的开口,“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懂。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见冥王没做任何反应,渡便转身离开,待他走出门的那一刻,冥王合上漫画,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接着铜镜出现在办公室的桌面上,她悠然自得的想欣赏一下这个故事的结局。
冥界-虚无之境。
渡陪着夏微风走进这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之中,这里就是人生轮回的转折站。
夏微风四处观察着,身体还不禁打了个抖,不知为何在这个空间她似乎有对周围的感知。
“学姐。”
“恩?”
夏微风抬头看向渡。
“其实,我当年很想给你过生日……”渡停顿了一下,确认自己可以讲出这件事了,便继续开口,“那天去买了蛋糕和礼物,在经过一个老小区的时候,看到有一只小猫,被困在外挂机上,我就想去把它救下来,结果踩空了,才……摔下来的。”
夏微风眼露震惊,接着变成是难过,继而是心疼,她一时之间都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学姐,生日快乐。我一直想补的,就是这句话。”
夏微风眼眶发红,眼泪就在眼角凝结,但她努力冲他挤出一个笑容。
“那我,许个愿吧。”
“恩,好。”
夏微风接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语气虔诚,“我许愿,期待我们在下一世遇见,而下一世的丁奇一定要顺遂和幸福,不要再遭遇这一世的痛苦。”
听着夏微风许的愿望,渡的神色愈加凝重,但还是努力拿微笑掩饰,并目光真诚的点点头,同时他开口对夏微风说,“学姐,你答应我,走的时候,不要回头。”
“为什么?”
夏微风流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冥界转世的规矩。”
渡只能这样搪塞夏微风,但她还是点点头,表示应允了。
接着,夏微风身后投来一片亮白色的光,她转身看过去,她知道自己要离开了。
“走吧,记得别回头。”
夏微风看着渡温柔的神色,主动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丁奇,我们一定还会再遇见。”
“恩。”
渡的声音又轻悄,又缥缈。他明确知道他们不会再遇见了,所以他第一次把她抱得很紧。
夏微风感受到了他臂弯的力度,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接着放开他,自己转身朝着亮光走去,但在走到尽头时,她突然忍不住回了身。
在一道白光淹没夏微风的目光之前,她看到了渡,灰飞烟灭的瞬间……
人,永远在为纯粹光明的人心动,永远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所以爱,永远无声,又永远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