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回避这个世界的人,因为感受到那束光而开始敞开心扉的那一刻,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及时的拥抱他们,他们又会蜷缩进黑暗的角落。
钟易再度陷入沉寂,他把自己关起来,久久的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发呆,你说他在想些什么吗,其实并没有,大脑反而是一片空白。他安静的无动于衷,不释放任何情绪,不吃不喝,屏蔽了外界。
夏微风激动的情绪刚刚稳定一会儿,便又突然想起父母,他们突增的白发、衰老很多的模样,那眼里看不到光的无助,想着想着,再想到钟易,此刻的他正在再度坠入无尽痛苦的深渊,夏微风又止不住的想哭,掩面而泣。
渡静默的站在夏微风的身侧,双手的姿势第一次无助的僵持着,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渡这样想着。怎么才能缓解大家的痛苦。
无措之下,渡还是伸出手,揽过夏微风的头,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胸口。哭吧,都释放出来,安慰的拥抱和无声的陪伴,这或许是当下他唯一能做的。
江一会儿双臂抱胸,一会儿双手叉腰,在韩晴之家里,来来回回的转圈走着,就感觉客厅地板好像烫脚。
韩晴之跟着江的步伐来回看,硬生生把自己给看迷糊了。
“停!等等。”
听到韩晴之的‘指令’,江这才站定,看向韩晴之。
“大哥,你来回走的我头都晕了。”韩晴之能感受得到江的某种焦虑,只是来源不清。
江没有回应,继续来回走动,一副紧张捉急的样子。
“你到底怎么了?”韩晴之满脸不解,不问清楚,她看着也闹心。
江根本不理会韩晴之,自顾自的晃来晃去。
韩晴之突然起身,一个箭步迈到江的面前,双手箍住他的肩膀,强制他停下,语气轻柔,“你怎么了?”
不知是因为第一次听到韩晴之柔声细语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作祟,江此刻觉得这抹温暖的声音充满安抚的力量。
“我担心,渡。”江根本没有犹豫,很自然的便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韩晴之。
“渡?他怎么了吗?”韩晴之语气依旧轻柔。
江说不清他现在的心理感受,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适、难过、痛苦、感动等等凝结成了泪滴,会哭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就像那句“哭出来就好了”,可对于不敢哭亦或哭不出的人来说,所有的情绪会数次翻倍,直到形成负面影响吞噬自己。而此刻的房间里,门两侧的夏微风和钟易,就是两极的世界和状态。
门里的钟易,无声的痛苦着,胸口压着千斤重,内心正经受着百般煎熬,也没人知道他当下在想些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而门外的夏微风,背靠墙蹲着,止不住眼泪的哭着,似乎这样,所有的不良情绪都有了出口。
渡蹲在夏微风的身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一直轻抚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慢慢的,夏微风似是把眼泪都哭干了,才逐渐平静下来。
两个人都很安静,眼下的空间甚至连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学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渡试探着张口,语气温柔。
“嗯。”夏微风因为哭泣好像力气都用尽了,应答的声音都似是从鼻息间挤出来的。
“是我一个朋友的故事。他在上小学的时候,原本还算蛮幸福的生活,突然遭遇了变故。家里突发大火,父母也死于这场火灾,他很难过,仿佛是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和能量去缓解这件事。后来,他和其他家人生活在一起,慢慢的他觉得自己好起来了,可是又好景不长,他去世了,这回是他把痛苦留给了家人……”
“还有朋友。”夏微风打断了渡的话,这四个字却让渡没反应过来。
夏微风明白渡在用揭开他自己过往伤疤的方式,安慰她,她歪过头,看向渡,眼神迷离却柔和,“我也很痛苦。”
渡一瞬间就听明白了夏微风话里的含义,‘朋友’是在指她自己。
渡想用自己的这些亲身经历,告诉夏微风,和亲人或爱人阴阳两隔这种痛苦,他完全可以感同身受。曾经的他同时体会过失去和被失去,曾经的他也无法接受,但已成为既定事实的现实,也只能被迫自己去接受。
“下辈子,和想见的人,一定会以不同的形式再次相见的。”渡淡淡然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夏微风看着渡,从他的眼神中,她似乎能读到这个大男孩曾经背负着的伤心难过,她突然张开双臂,主动抱住了他,轻声说,“那我们下辈子,也要以不同的形式再次相见。”
“好,我答应你。”渡毫不犹豫就给予了这份约定的回应。
可是,我还有下辈子吗。但渡的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冥府。
“你什么意思?”冥王这一次动用了一丝丝的情绪。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很明显,陌离在装傻。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可以私下去找到他们,嗯?”
“怎么,就是找了,不可以吗?”陌离终于直面回应冥王。
冥王坐在办公室里,脑海中莫名其妙重播着这番画面,自动回忆着和陌离的对话。
她甚至开始想起和陌离相遇到相识的种种过往。
千年前,陌离是被老冥王制造出来的。他是灵魂的宿主,或者说器皿。他的身体里住着成百万千万的灵魂,有好的有恶的,而清与陌离的初相见,就是她杀了第一个恶灵,请陌离配合来收。现在的冥王似乎也记不清当时的全部情况,只简单记得,她第一眼见到的陌离,温文儒雅。因为清的‘战绩’显赫,时不时就要和陌离打配合,就这样,相处久了,她发现陌离是一个遇到任何事都能保持情绪稳定的人。而那时的她,遇事就会疯狂激进,关键时刻经常要靠陌离往回拉,久而久之,两人的相处虽然一直是淡淡然的,但清的心中却对陌离产生一抹不自知的信任和依赖。
回溯到几百年前,清和陌离第一次搭档去追击恶灵,明明是第一次,可清作为为数不多且唯一主动请缨去捉恶灵的女灵魂使者,却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气势。可能就是这股不一般的勇气,让陌离从第一印象就觉得她非常特别。初次执行这类任务,虽然成功捉到恶灵,但清也没从恶灵那吃到啥好果子,甚至身上负了伤,脸上还挂了彩。可她一点都不喊累喊疼,结束之后,只想喝口小酒,陌离便主动去给她买。
两人坐在房檐上,清拿着她的酒壶,对着夜空星光,自饮。陌离在一旁观察着不言语的她,借着月光,她容颜精致,而脸上的那一抹伤痕也在此时极具美感……
“看什么。”清的话让陌离瞬间清醒,而下一秒她便转过头与陌离四目相对,目光交汇的刹那,她深棕色的眸子,又清澈又亮,陌离瞬间感到由心脏处传来的跳动。
陌离摇了摇头,回避她清冷的目光,他怕她捕捉到自己眼里突然产生的炙热。清拿起另外一壶酒,递给陌离,示意他‘一起喝。’陌离接过酒壶,还在发愣的时候,清用自己的酒壶与他主动碰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陌离把目光集中到手中的酒壶上,随即放到嘴边、仰头,一副一饮而尽的架势。清转头看向举着酒壶‘吨吨吨’一直在喝的陌离,不禁笑了下,下一秒也做出同样的事情。陌离余光看到清的举动,他喝完,抹去嘴角的酒渍,伸手想制止清的行为,在他这个大男人看来,身为女人的她倒不用如此喝法,而清却抬臂把他试图阻拦的手挡掉,头微微转向相反的一侧。壶中酒饮尽之后,清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也不忘说一句,“我从来不欠酒。”
陌离听到这话,笑了,觉得清特别可爱。
“笑什么。”
面对清的问题,这次陌离正面面对清,直言不讳,“觉得你很可爱很特别。”
“哪里可爱哪里特别。”清倒没有正常女孩子听到夸奖的开心或是羞涩,反而是冷淡和疑问。
“有勇气,有行动力,还直率简单。”陌离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赞美之词。
“我可不简单。”清只对最后一个形容词发出了反驳。
“怎么个不简单法,能和我讲讲吗?”陌离轻笑一下。
“以后你会知道的。”清拎着空酒壶站起身,准备离开房檐。
陌离也急着起身,直言,“我们是朋友了吧。”
“并不是。”清头也不回,冷漠答道。
“那我们有机会成为朋友吗。”陌离紧追提问。
清只是转过头,淡然的看了一眼陌离,“或许有机会吧。”
下一秒,清便消失于夜色之中,陌离笑着望向远方,觉得今夜无比珍贵。
往后的日子,很快,清和陌离就接连搭档出了十几次任务,两个人也越来越默契。陌离堪称最佳辅助,关键时刻给予援手,也会给予保护。一来二去之下,清算是对他敞开了一些心扉。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算是吧。”
听到清的回答,陌离很是开心,也算是进入行列了,虽然位置还不稳,但指日可待。
清和陌离一起经历了时代的变更,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两人走到民国乱世,不少底层百姓流离失所,愿望都很简单,只是活下去。而亡灵依然每天在不计其数的增长,这期间他们收不尽的恶意和散不完的善意,在这个时代下形成了极端的撕扯。
也是在这段时间的长河里,陌离看到了清冷漠背面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暖,她表面漠视这世间的一切,站在她的身份位置上,肆虐的风雨对百姓带去的伤害似乎都与她无关,甚至人在她面前是濒死状态,她也不为所动,因为她的任务就是牵引灵魂,不愿多管人间之事。
但清却对一位警察署署长的女儿,格外感兴趣,一直在悄悄观察她。她长得肤白貌美又有社会地位,还有一个门当户对、即将结婚的准丈夫。可是,乱世之下,有时社会的变化之大、之快都根本来不及让你做出反应,前一天还是家世显赫,后一天可能就是家道中落。这个女子正在经历这场巨大的变故,父亲被对抗势力扳倒,一夕之间她什么都没有了,父亲一病不起,昔日好友不做声的把她从小圈子当中踢出,连她认为真爱她的准丈夫都因不再是门当户对而抛弃了她。她短时间内受尽了冷眼嘲笑,她独自一人来到一间已经破败的庙宇,她跪在蒲团上痛哭了一天一夜,一时之间想不开,意图割腕自杀。
清突然现出真身,阻止了她的自杀行为,并且告诉她,“为了所有背叛你的人而伤害你自己,这是最不值得的。”这句话,在陌离听来,似乎也是清在对自己说。
陌离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插手阻拦。
清知道女子突然的消失,已经让她的家人慌了神,大家都害怕她出事。
“还有家人在爱着你。”清在女子面前一挥手,便出现了一道画面,女子的家人已经发现她不见了,正心急如焚的在寻找她。
因为清知道,她还是秦落衣的时候,她任性的私奔,不顾后果的吞了毒药,她那一刻被其他的情感蒙蔽了双眼,根本就是忽视了家人,爱她的家人得知她出了事,那是莫大且不能弥补的痛苦。所以,清希望女子能懂得。
女子在清和陌离的护送下,回到了家门口,女子跑上前来抱住了清,清本想清除女子见过自己的记忆,而女子却表达自己会保守这个秘密,她想永远记得清今天与她说的话,还有记得清这个人。清真的就没有清除她的记忆,无声应允了这件事情。
“我们是朋友了吧。”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经历这件事,陌离再次开口询问清。
“是吧。”
这个回答,让他们各自都悄悄浅笑了一下。
后来,清因此被老冥王教育了一顿,但因为她得力可靠,之前所有的任务处理的都很好,这点打破规矩的错误,老冥王就没计较去惩罚她了。而陌离也没有具体询问清为何这样做,他简单猜测,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吧。
时至今日,陌离大概明白冥王对于渡的行为只记过但暂不惩罚,更多的或许是出于内心最深层依然保有的感同身受。
陌离在自己的房间翻出了一条立体的菱形项链,对着顶光,发出七色光芒。
与此同时,他捕捉注意到冥王在呼唤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