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谨意转过眼来,无声询问。
余实说:“有消息说,桑总的女朋友是单亲家庭出身,母亲是菜市场卖菜的,现在才20岁,也没上过大学,我原先还奇怪呢,他又不是什么怪老头,有什么特殊癖好,怎么找了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原来…”
剩下的话,余实没有说完,忍不住瞅了时谨意一眼。
原来是按照太太的模子找的。
太太是桑总的妹妹,就算不是亲生的,那也有兄妹之情,太太一死,他就找了个和太太有几分相似的女朋友,难不成太太还在的时候,他就对太太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事太过惊世骇俗,他都不敢揣测时总心中是何想法。
时总的脸色果然不对,狠狠皱着眉,一脸寒霜,手掌握拳抵着自己的小腹上方,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余实突然醒悟过来,“时总,您胃疼的毛病又犯了?”
自从做了胃部切除手术后,时总就落下了神经性胃疼的毛病,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也会导致胃疼、胃痉挛。
时谨意自己倒是不大在意,从不喊疼,只问他:“带药了吗?”
“带了,我扶您到那边去休息。”
余实把他搀扶到休息区,放下药后,出去找热水。
时谨意仰躺在沙发上,手背盖着眉眼,忍受着胃部一阵痛煞一阵的折磨,心上涌现巨大的无力感。
他意识迷蒙,脑中浑浑噩噩,脱口喊出那个名字。
“桑蜜…”
看清桑亦未婚妻脸的那一刻,他好像才真正认清了现实。
同样的一张脸,长在桑亦未婚妻的脸上,他只觉得寻常,心中不会有半分的悸动。
只有在面对桑蜜时,那张脸才能调动他所有的情绪,让他变得不再是他。
也许这世上还有许多和她长得相似的人,但她们,都不是她。
也许她…是真的不在了。
*
五年后,海城机场。
时谨意一手拖着箱子,低头看着腕表上的时间,“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余实跟在他身后,一边埋头在平板上记录着,一边回答:“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您一落地,就可以开始了。”
时谨意应了一声,刚抬起头,腿边就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个才到他膝盖的小男孩,他没什么事,反倒是小男孩摔了个屁股蹲。
余实探头一瞧,“咦,哪里来的小孩?”
小男孩穿着一件卡其色的棉袄,手中抱着一个胡萝卜形状的布娃娃,小脸圆乎乎,粉嘟嘟的。
他仰头瞧了时谨意一眼,见这人没有要抱自己起来的意思,摸了摸摔疼的屁股,一瘪嘴,哭了起来。
时谨意以前从没和这么小的孩子打过交道,一时间忘了反应,但这在旁人看来,就显得他对待孩子冷漠刻薄。
那哭声惊天动地,很快就吸引了机场里的看客,他们围拢过来,对着男孩和时谨意指指点点。
“这人怎么当爸的?孩子都这么哭了,也不去哄一哄?”
“啧啧,这孩子还这么小,才四五岁吧?真是作孽哦,这地上多凉啊,会冻坏的。”
“他不是孩子的爸爸吧?”
“怎么不是?没瞧见孩子望着他哭吗?孩子等着他爸抱他呢。”
余实头大如斗,连忙蹲下来,努力露出一个最和善的笑脸,“小朋友,你别哭了,这个叔叔也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谁知男孩瞧了他一样,哭得更厉害了,豆大的泪水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掉。
余实尴尬得不行,求救似的看向时谨意,“时总,要不您试试吧?”
这周围也没看见男孩的家长,一直任由他这么哭下去,他们恐怕也飞不成了。
时谨意冷眉瞧了男孩几秒,松开握着行李箱的手,一弯腰,把那小小的一团抱了起来。
他不甚熟练的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一下,试探着哄:“别哭了。”
男孩趴在他的肩上,小手搂着他的脖子,果然渐渐止了哭泣,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可爱又可怜。
余实瞅了瞅孩子的眉眼,又瞅了瞅时谨意的五官,眼神慢慢变得疑惑起来,“时总,你...你和这孩子...”
话没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清亮的一声呼唤,“阿离!”
男孩听到这一声后,从时谨意怀中扭过小身子,挥着手回应:“妈咪,我在这里!”
人潮分至两边,露出中间站着的红粉佳人。
女人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大衣,黑发又浓又密,眉眼精致,红唇烈烈,像这个冬天里静静燃烧的一团火苗,可她眺望过来的眼神,又像一湾寂静的湖水。
轰然一声,时谨意的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胸腔剧烈跳动,机场里的人和建筑在瞬息之间崩塌,天上地下,只剩他和面前的这个女人。
男孩挣扎的下地,欢快的跑向了那个女人,“妈咪!”
女人弯腰将男孩抱进怀中,摸了摸他的头,“妈妈担心坏了,以后再不要乱跑了,知道吗?”
那个叫阿离的小孩依偎在女人的颈侧撒了撒娇,“我知道啦,妈咪。”
余实也怔愣了很久,眼下看着女人抱着男孩消失在人海,他才缓慢眨了一下眼睛,回过神来,“她、她和太...”
话刚出口,就见身旁的时谨意风一样的刮了出去。
他扔下了行李,在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脸色苍白得可怕,可一双黑瞳却亮得惊人。
他找遍了整个海城机场,那个女人就像似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桑蜜...
桑蜜,你在哪里?
喘-息声越来越重,胃疼得他站都站不稳了,浑身冷汗淋漓,嘴里血腥味弥漫,可他仍然执着的在人群中寻觅那个身影。
余实一手抱着平板,一手拖着箱子,颠颠的跟在时谨意身后,眼看着他突然脱力,踉跄着要倒下。
“时总!”
余实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跑上前将人搀住,一瞧他的脸色,余实就知道他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当年,时谨意喝多了酒胃出血,紧急送医后切除了半个胃,术后劳累过度,就落下了神经性胃疼的毛病,晚上也需要大把的药才能睡着。
看样子,今天是赶不上飞机了,余实打电话叫了司机过来,打算把时谨意送去医院。
“不、不去医院。”
时谨意固执的摇头,明明身体都撑不住了,却还倔强的说:“回家。”
余实心中一沉,“是。”
时谨意口中的‘家’并不是临湖公馆那栋别墅,而是海边的一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