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这是个错误,我亲爱的孩子”
“那东西本来就是乌蒙部落的。”
“神明阿托鲁留给我们的东西,孩子。”
苍鹰在高空长鸣,尖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伴着风声肆意闯入每个人的耳朵,在这个部落里,能翱于高空,伏于深海的,凡是强大到他们所不能对抗的东西,都被称之为神圣。
“灾难要来了,我亲爱的云澈,乌蒙部落的灾难。”长老们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所有事情的所有走向,他们对所谓的灾难没有任何恐惧,云澈睁着一双深蓝的眼睛,望向了那条河,他是从那条河里被救出来的。
“阿托鲁的事迹流传于于千年以前,阿托鲁的踪迹也停留到了千年前,没人能去寻找他,大荒之大,谁又能寻得到呢?”长老们胡子花白,身形佝偻,眼睛也混浊不堪,他们不知道是活了多久,他们比族人更加坚信于阿托鲁的存在。
长老们晃晃悠悠的转过身,浑浊不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云澈,云澈瞧着这些人的头颅,那皱皱巴巴的脸,犹如张张人皮披在骨头上,浑身死气沉沉的,唯独这些人的眼睛还活着,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可你们说过,只有阿托鲁才能拯救部落。”云澈拔起一根薅草,捻在手指缝里,随手把玩着。
他被救起来的时候,奄奄一息。
没有哪个12岁的孩子能熬过那半个月的浪泊,被救起的那一刻,他仍旧没有任何生的希望。
他自己的身体他知道,他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可这群长老们是真的有本事,硬生生的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所以,他其实可以试着相信,阿托鲁或许真的存在。
长老们低头看向他的手指,动作整齐一致,他们似乎就没有不一致的时候。
“是的孩子,只有阿托鲁能拯救部落。”
云澈把玩的手指停顿了下,他好像了解到这群长老们的意思了,“所以,我需要去找到他,因为阿托鲁从不会拒绝他的使者。”
长老们救回他的那一刻,他就被告知了自己的身份----阿托鲁的神使,小荒的信使。
虽然他从未听说过什么阿托鲁,十二岁的孩子只知道尊从这群人的意愿,他就能活下去,所以他在长老们的解释中,承认了自己的新身份。
长老们说他的体内有神明的血。
听到云澈的发问,出乎意料的,长老们纷纷摇头,其中一位长老递给他一面铜镜碎片。
云澈知道这面镜子,和乌兰雅偷取的弯刀一样,它也是阿托鲁留下的东西,能演绎未来的镜子,被乌蒙部落称之为——“希望”。
长老们划开手指,没有丝毫的犹豫,鲜血滴落在镜子上,他们似乎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失,他们的目光紧紧盯在镜子上。
镜子上开始浮现点点光晕,光晕散开以后,云澈跟随他们的视线看去,不由得为之一愣,镜子里的人是他自己。
即便戴着半张青铜面具,他也认得出来。
这双深蓝色的眼睛,他太熟悉了。
镜中的云澈握着乌蒙部落供奉的弯刀,脚踩在泥泞的竹林小道上,弯刀上流淌的鲜红的血液,血液里带着点金光。
不远处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狼狈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发遮挡了他的面容,而他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
弯刀化了个弯,众人这才看到,“云澈”的手上,正抓着一颗跳动着的心脏,随着弯刀的剖离,血液流淌,顺着云澈的手掌滴落,而心脏中心里,冒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圆环。
是枚金扳指。
镜子上的影像随着扳指的出现消散开来,云澈嗓子跟蒙了铅一样,说不出话。
乌蒙部落生活的久了,他许久未曾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了。
“‘希望’所阐释的东西永远和部落相关。”一位长老解释到。
“那枚扳指上纹着极其复杂的法阵,那是数百道的防御法阵,也是部落面临绝境时的希望。”
云澈试着握紧自己的拇指,指尖的野草早已滑落,手心里空荡荡的,有点不舒服。
他尽可能的压下心底的不适,冷静片刻回答道,“我需要找到这个人,剖开他得心脏,取出扳指,带回来。”
不等长老们回应,云澈闭上眼追问,“可大荒之大,我又能到何处去寻他?他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他不是。”
云澈睁开眼,望向打断他的长老,神情疑惑。
“这个男人,不是普通人。”长老们少有的停顿了下,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低沉嘶哑的声音,
“他是云起大帝,大荒时代的创造神,是阿托鲁的对立者,制裁者 。”
云澈听得有些晃神。
阿托鲁源于神使供奉,不是只有寻常人才会懂得供奉和信仰。
神使们也需要!
人们用数百年的供奉与信仰,迎来了神使的出现,而神使们则需要用数千年的神力与诚心,才能让天地诞生出能够庇佑他们神力的神明。
阿托鲁就是被神使们供奉出来的,他是天一般的存在,他掌握着世间黑白善恶是非,掌握着神与人的生死轮回,没有人能够抗拒他的存在。
可云起大帝除外,云起大帝孕于天地,生于天地,育于天地,是天地间百草生灵,以数千年的灵气泄露,源源不断积存出来的野神。
他不受人为规束,不从神使供奉,他是最例外的存在。
阿托鲁奈何他不得,随他放任自流。
可经过时间的推移,生性放肆的云起大帝并不愿遵从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他在北极寒之地以神力硬生生破开了一方世界,并随之建立起了城池部落,又在东方迷雾里撕开一道虛缝,移东荒大泽,集世间百川。
原本集中于中央山河地带的小荒文明,硬生生被他辟成了山川湖海,极雪林原横生交错。
小荒文明因他的肆意,硬生生被凿成了大荒时代。
时过境迁,大荒百年之后,世人皆知云起,渐忘阿托鲁。
云起大帝的名声与供奉越来越多,他本就是集山川草木之灵,又受到世人供奉信仰,神力大增。
而阿托鲁作为小荒神明,在大荒里渐渐失去供奉,信使分散,神力削弱的情况下,小荒的庇佑者——阿托鲁,消失了。
两神并立,本就是最基本的对立层面,总要有一个被迫与时代文明共同逝去。
随着阿托鲁的消失,阿托鲁的信民们渐渐的失去神力的源头,他们有的转投云起大帝座下,有的,便是已然跟随着小荒文明一同隐为历史。
总要有一些不甘愿的人出现。
众多不愿迎合云起大帝的阿托鲁神使与信民集结起来,选择共同对抗云起大帝。
在那场战乱中,云起大帝座下一百三十三位神使遭遇叛徒暗袭,三十六位魂飞魄散。
云起大帝一怒之下,以一己之力彻底封城,时空闭塞,氤氲缭绕。
城中阿托鲁信使信民慌乱不堪,云起信民们志在必得,所有人都觉得这场战乱已然到达了终点,云起的大荒终将取得胜利。但没人想得到,云起大帝以一己之力,将战乱重新拉回顶峰。
他做了一件双方信民都未曾料到的事——屠城。
无论何方信民,凡是城中者,尽是死于云起大帝暴虐之下,整整十三日,血溅三尺,横尸当场,城池内外,血流成河!
云起大帝信民!
尽是致死不能瞑目!
至此之后,云起大帝名声一落千丈!信民纷纷放弃供奉,云起大帝也因暴虐血腥,戾气太重,失了民心。
同时,据说天地百草灵气纯净,云起大帝已是戴罪,血气太重,再也用不得世间灵气。
百年后,云起大帝神力衰败,沦落尘世。
这一百年间,云起大帝名声渐落,而阿托鲁的信民益有增多,可始终无人再能见到阿托鲁。
他仅存的神力也被分散在他曾留下的信物当中,仅仅守护着这方方部落。
随着阿托鲁和云起大帝的消失,大荒时代日益繁荣昌华,国家朝堂日益兴起,小荒文明与大荒文明的对决结束,大荒时代拉开了帷幕。
云澈不知道这个,他对阿托鲁的记忆太少了,可鹿抚之战他知道,云起大帝性情暴烈,顽劣不堪的名声就是从那场战乱中传出的,云澈回忆起少年时飘零大荒的过往,开口问道:
“在我的记忆里,大荒传言,鹿扶之战,是大帝在鹿抚城的神殿里遭遇邪神袭击,鹿抚神使真君为保大帝,葬身鹿抚,云起大帝一时气急攻心,失了心智,为邪神利用,因此才做出了此等荒谬之事。”
长老们纷纷笑起来,皮肉牵扯出的纹路让他们看起来更为苍老,他们嘲讽:“失去心智?大荒信使还真编得出来,大荒神使真君的确死在了鹿抚城,可云起大帝哪里会为了大荒的神使们,乱了理智?说到底,不过是个顽劣小儿成了神以后,得意忘形了。”
云澈闭上嘴,没再接话,他看着远方的乌蒙山,朦胧神秘。
被大荒抛弃的孩子,要回大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