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顺接过竹篮只掂量一下就知道，里面有两把挂面，两封点心和十个鸡蛋，这是山里人过年走亲戚的标配。当然，现在大家的条件比前些年好多了，不少人为了面子，都会加上一块三斤多重的新鲜肉。至不济，也会有一块大大的腊肉。
从二妞和木根的衣着来看，他们家的条件似乎不太好。大年初一就上门来认亲戚，不是什么好兆头。
家里的人情来往什么的，一向是老伴在打理，他从不过问。因此，他接过竹篮，顺手就递给老伴。
李淑珍把豆豆递给周雪儿，接过竹篮，心里却发起愁来。
这一两年来，萧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找上门来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人上门，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吃顿饭打发点拜年钱倒不值什么，就怕对方提出什么非份要求，一个不小心，就落个为富不仁的名头。只想想她就觉得头痛。
她不肯失礼，便客气地说，“来就来嘛，还带啥礼物。亲戚们几十年不走动，都生分了。你要是不说，还真不知道是亲戚。外面冷，到屋里坐吧。”
二妞十分羡艳，“大嫂，你们家真气派，修这么高的楼房，十里八村的人家都让你们比下去了。”
李淑珍谦逊地说，“砖是自家烧的，也不值几个钱。”
陈美芳却在一旁急了，不是大年初二才走亲戚串门吗，这人大年初一就跑来了，什么意思啊？
她可不管对方是不是难堪，板着脸说，“娘，大年初一只有一上午的集，你还去不去啊。”
李淑珍知道她的用意，顿时没好气地说，“你表姑来了，我要走了，岂不慢怠了客人。要不，你们妯娌带孩子进城玩去吧。”
若是识趣的，见这婆媳俩这么一唱一和，马上就会客气地选择告辞。
二妞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还大大咧咧地说，“侄媳妇，我跟你表弟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你们咋能走呢，这不是撵客吗？”
陈美芳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拿自己当人物，竟想让一家子陪着她。正想出言讥讽，萧天霖却在此时走出来，微笑着说，
“表姑，我们还真不是撵客。我们平时工作忙，没时间陪孩子。答应了陪孩子进城玩，也不能食言不是。这样吧，我爹娘在家里好好陪你。你们几十年没见，肯定有不少话要说。”
女人的脸上笑得像一朵花，“你就是天霖吧，一看就知道是见过大世面，挣大钱的人。这是你媳妇雪儿吧，唉哟喂，长得可真俊啦，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
她不失时宜地奉承着，转眼话锋一转，这才说到正题，“大侄子，你姑现在落了难，还指望你拉扯姑一把呢。”
这两年，不时有人打着各种借口来借钱，而且是从来不还的那种。三十、五十，一百、八十的，萧天霖和周雪儿都不计较，全当是扶贫了。只是到了后来，这些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一分钱没有就想把老房子拆了重建，生病住院娶媳妇这些更是常见。这些人一张口就是千字号，萧天霖和周雪儿顿时警惕起来。
这么多钱流水般拿出去，并没有得个好名声，那些人反而觉得是理所应当。
周雪儿后来想了一个办法，让所有的借款都走砖厂的渠道。
马向东做事一向认真，又铁面无私。要钱可以，说明做什么，什么时候还。如果是砖厂职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工资里扣还。如果不是砖厂的人，自己找砖厂的职工担保，到时候不还，扣担保人的钱。
如此一来，虽然背负了不少骂名，这种疯狂借款的行为好歹有所改变。
萧秋霖笑道：“原来姑是遇到事了，我还以为姑真是来走亲戚的。”
二妞挤出几滴泪来，“大侄子，木根他爹腊月里摔断了腿，把家里全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大年三十，债主找上门来逼债，我实在没办法，才想到来找你们。”
说到这里，连木根也佩服起老娘的演技来。
他家被人逼债是真，不过，他爹的腿可没摔伤过。他们家欠的债，准确说，应该是他木根欠下的，都是赌桌上欠下的赌债。
追债的人到他们家，要打要杀的。一家子走投无路，木根娘二妞急中生智，告诉债主，萧天霖是她亲侄子，她明天就带儿子去萧家取钱，那伙人才放过了他们。
担心去晚了萧家人不在，母子俩后半夜就起身，走了几十里山路，才来到玉龙村，找到萧家。
这样的说词，萧天霖见得多了。村里不少人现在不但没有山里人的淳朴和善良，欺哄吓诈的本事倒学了十足十。
萧天霖微笑着对周雪儿说，“雪儿，木根爹的腿摔伤了，大家都是实在亲戚，不去看看恐怕不太好。”
夫妻俩心有灵犀，周雪儿一听便知道了丈夫的用意，点头说，“姑，木根，你们喝口水歇一会儿，咱们就上路吧。”
木根顿时变了脸色，“我爹的腿已经大好了，大过年的，你们就别去了。”
萧天霖一见，心里更明白了，执意说，“伤筯动骨一百天，腊月里才摔断了腿，哪有这么快就好的。咱们是亲戚，这么大的事，咱们可不能不管。姑，你们给姑爹治腿，到底花了多少钱啊。”
二妞又没住过院，哪知道进医院得花多少钱，便胡诌说，“腿断了几处，他爹可遭了老罪了。一共得有一千多块钱呢。”
一千多块钱，在农村，能建一座大瓦房了。
萧天霖一听就知道对方在信口开河，于是冷冷地说，“姑，别扯了，我知道你们是在撒谎。木根爹的腿根本就没断。在我面前，你们最好还是说实话吧。”
二妞的谎言被当场拆穿，精神一下子就垮了，这才说了实话。
“大侄子，木根一时糊涂，被人拉上的赌桌，欠了赌债。原本只借了一百多块钱，利滚利到现在，人家要木根还一千多块钱。昨天大年三十，人家找上门来，要卸了木根一只手。我搬出你的名头，才把对手吓着了。”
萧天霖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素不相识，你搬出我的名头，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