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律师是省里有名的金牌律师,是他的私人律师,也是他的挚友。他一定有办法证明,那份合同是在他受到胁迫,甚至意识昏迷的情况下摁下的手印。合同的签名是伪造的,根本不是他真实意志的表达。
汪律师的架子很大,寻常案子根本不接。但只要他一个电话,他便会推掉所有事务,屁颠屁颠地来到他的办公室。
他相信,现在能救他的,只有汪律师了。
但此时似乎应证了一句话,人不走运的时候,喝口凉水都会塞牙。汪律师家铁将军把门,他吃了闭门羹。
汪律师事务繁忙,应酬多是常态,但他夫人也不在家,似乎不太正常。
他心里泛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没有人知道汪律师什么时候回来,只有打道回府,明天一早再去律师事务所找他。但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念头。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只要法庭一判决,他便失去了自由。因此,他必须在今天晚上见到汪律师。
他又累又饿又渴,此刻也顾不得个人形象了,索性坐在楼梯上枯等。
不断有人在此经过,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舒庆轩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做梦都想不到,汪律师夫妇现在正跟伍元昭父子在酒桌上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呢。
汪律师是个识时务的人,眼见势头不对,马上跟舒庆轩保持了距离。幸灾乐祸,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是业界的常态。舒庆轩为人强势,业界对此早颇有微词。现在他倒霉,多数人想的是如何瓜分他的蛋糕,没有人会干雪中送炭的傻事。
汪律师深谙人性,虽然没有痛打落水狗,却选择了明哲保身,隔岸观火。
按理说,舒氏出事,他作为公司法务顾问,舒庆轩的私人律师,应该出面四处斡旋才是,但他却违背了自己的职业操守,选择了沉默。此举令舒氏雪上加霜,很快陷入四面楚歌的局面。
虽然舒庆轩对此多次表示了强烈不满,但汪律师却依然如故。舒庆轩已经风光不在,此举是向外界释放一个信号,他跟舒庆轩早貌合神离,并非一丘之貉。舒氏商业集团偷漏税的事,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伍元昭是聪明人,对汪律师的态度心领神会。伍波刚回来提起舒氏的事,他立即找到汪律师,两人一拍即合,随即便勾搭在一起。
顺利拿到舒庆轩摁了手印的合同,伍元昭带着儿子便直奔汪律师的律师事务所。省城藏龙卧虎,找一个临摹高手并不是难事。大功告成,几个人决定庆祝一番。
汪律师跟夫人十分恩爱,朋友间小聚,通常会带上她。这一次跟伍家父子设庆功宴,他当然要携夫人隆重出场。因此,舒庆轩找来到他家,自然就只能吃闭门羹了。
酒饱饭足,汪律师才打着饱哽,跟夫人手挽着手回家。
看到舒庆轩站在楼道里的那一刻,他的酒顿时醒了一半。
“舒总,怎么是你?”
汪律师浑身散发出来的酒气,令舒庆轩习惯性地皱了一下眉。在公司,他最讨厌的就是下属喝酒。若是谁不小心被他逮住了,轻则一顿训斥,重则卷铺盖卷滚蛋。
他表面上说跟汪律师是朋友,实际上,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下属。好在他出手大方阔绰,看在钱的份上,汪律师并没跟他计较。
他刚想说你们两口子怎么这个时间才回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现在落魄如此,有求于汪律师,当然不能再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他换了一副笑脸说,“汪律师,我找你有点事。”
汪律师已经得到消息,法庭明天就开庭审理舒庆轩的案子。他受伍元昭授意,已经跟法官勾通好了,从重判决,让舒庆轩在牢里多呆几年。不过,舒庆轩是个狠人,关几年后终究还是要把他放出来,他也不能把他得罪得狠了。
情急之下,他灵机一动,打了几个趔趄,似乎醉得连站都站不稳了,还大着舌头说,“啥,啥事,你说。”
汪夫人十分奇怪,丈夫刚才在楼下还健步如飞,现在怎么突然醉成这样?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略一想便明白了丈夫的用意。
她歉意地把舒庆轩说,“对不起舒总,汪律师喝醉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舒庆轩刚要动怒,想想却泄了气。汪律师事先并不知道自己要来找他,喝醉酒也怨不得他。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半夜里,街上空荡荡的,早没了公交车。偶尔有一辆出租车在他身边飞驶而过,他摸了下干瘪的钱包,忍住了。
走到家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重重地倒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是被别墅的门铃声惊醒的,正纳闷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舒雅已经带着几个穿制服的人走进来。
舒雅蜡黄着脸出现在他面前,显然也是一夜没睡。
她紧张地对父亲说,“爸,他们是来找你的。”
舒庆轩坐直了身子,“你们找我什么事?”
一个高个子法警走到他面前,沉声说,“舒庆轩,你的案子今天开庭审理,跟我们走一趟吧。”
法院开庭审理的时间,按说事先会通知本人,可他居然一无所知,这着实令人费解。难道,汪律师已经背叛了自己?
他不敢往下想。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这一天却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合同的事要是不处理好,等他几年后从监狱里出来,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他的一张脸一下子变得跟纸一样白,“警官,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能不能向法官审请延期开庭?”
高个子法警冷冷地说,“法院开庭审理案件,这么严肃的事情,岂能随意更改。你办企业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大势已去,舒庆轩像一只受了伤的狼一样惨叫一声,便绝望地瘫倒在地上。
两个法警刚要上前,他已经艰难地站起身,冷冷地说,“我自己会走。”
他残存的一点自尊不允许他倒下,即便是面对死亡,他也毫不屈服。
舒雅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没有掉泪,更没有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