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啸天的心情十分沉重,“周县长,大河的生死存亡牵涉到一千多职工,三千多家属的命运啊。现在厂里的资金链已经断裂,没有钱付材料款,也没钱发工资,再这样下去,大河危矣!”
周县长依然耐着性子说,“楚厂长啊,你得想办法把砖卖出去换成钱才行啊。县里的企业不止你一家,要是谁的产品卖不出去都来找我,我这个县长索性什么事也不做,专门替你们卖产品得了。”
“玉龙的价格虽然跟我们一样,但现在的问题是,玉龙抢先一步跟各大单位签下了供货合同,他们还用拖拉机拉着砖到处赶集,连农村一家一户的零星用户也不放过,你让我把砖卖给谁?”
周县长敏锐地感觉到,社会正在面临着巨大的变革,挑战和希望共存。若是思维观念还停留在过去,肯定会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身碎骨。
一想到粉身碎骨,周县长的脊背有些发凉,凭心而论,楚啸天是个务实的技术型干部,只可惜书生气太重,不擅于保护自已。
他的抽屉里已经放着好几封匿名举报信,状告楚啸天在大河违法乱纪的事。因为是匿名,他便压下了。如果楚啸天不想办法走出目前的困境,谁也护不了他。
沉默良久,他才善意地提醒他,“楚厂长,必须转变观念了。有问题别总想着找县长,得想办法找市场啊。”
楚啸天十分失望,他什么也没说,便告辞了周县长回到大河。
他疲惫地走进办公室,厂办主任王明阳走进来,默默地替他泡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这才小心翼翼地说,
“楚厂长,不少职工来问,这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能发。”
楚啸天头痛欲裂,“你给工人解释一下,就说厂里正在想办法,让他们再等等。”
王明阳欲言又止,现在外面都在传,说玉龙砖厂其实是大河砖厂的厂长楚啸天的自留地。当初,楚啸天安排周雪儿和萧天霖进砖厂上班,其实就是为了偷师学艺。后来,楚啸天想方设法把大河的设备以废品价卖给了玉龙。又把大河的销售渠道出卖给了周雪儿,这才使得大河陷入现在的困境。
所有人都说,事情的始作俑者是楚啸天,是他吃里扒外,断了工人的生计。
周雪儿和萧天霖的入职手续是他经手办理的,李明瀚早把他划入楚啸天一党,必除之而后快。树倒猢狲散,楚啸天真出了事,他在大河也站不住脚。
他知道,这些传言的幕后推手是李副厂长,他想提醒楚啸天提防,但见楚啸天并没有想跟他说话的意思,想了想,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事态迅速恶化,大河砖厂的职工举着横幅到县里请愿,谴责玉龙砖厂与楚啸天内外勾结,挖大河砖厂的墙角,要求县里领-导使出雷霆手段,罢免和严惩吃里扒外的楚厂长,挽救大河砖厂,救大河砖厂工人于水火。
事态虽然迅速平息下来,但楚啸天厂长的位子是保不住了。县领-导找他谈了话,让他自已主动提出离职,也算是体面地下台。
李明瀚终于如愿以偿地拿掉了那个副字,成为大河砖厂的新厂长。
面对大河目前的困境,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几个字,“我自有安排。”
任命刚下来,他就宣布,大河砖厂的红砖永远比玉龙砖厂低两厘。
消息一出,尽皆哗然。所有人都说,李厂长这次是拼上血本了。
李明瀚自有自已的想法,玉龙砖厂不过一撮尔小丑,必须采取雷霆手段,永绝后患。
这次他主动挑起价格战,就是认定了玉龙不敢跟他拼着烧钱。
与此同时,他动用这些年来积累的人脉,游说各单位领-导,恢复跟大河的合作。
几天下来,到玉龙拉砖的车辆明显减少了许多,所有人都知道,周雪儿和萧天霖这次是遇到了硬茬。
刘泽勇抱怨,“当初你们就不应该存妇人之仁。现在大河公开跟我们叫板,不少单位单方面毁约,我们要向他们索赔,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根本就拖不起。而且,这些单位都是国营企业,打官司人家压根就不怕,就是最后法院判决我们赢了,我们也是输定了。”
萧天霖责备地看了刘泽勇一眼,“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
周雪儿拿起手提包,“办法总比问题多,我相信,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走,出去看看。”
三人骑着两辆自行车,很快就到了城里。
没想到去的地方,三个人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转。
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大街两旁却不时出现一两处修了一半的建筑,看上去十分扎眼。
周雪儿十分疑惑,“你们说,这些房子为什么只建了一半?”
刘泽勇指着前面的工地说,“这个地方我来过,是缫丝厂的。现在红砖不再紧俏,但建筑公司忙不过来,只好在这个工地修一段时间,再到另一个工地修一段时间。僧多粥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周雪儿思索着说,“天霖哥,咱们村有好几个泥瓦匠和木匠对吧,闲着无聊的年轻人也多,组建一个建筑队应该没问题吧。”
萧天霖眼睛一亮,“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现在建筑队忙不过来,咱们利用村里的劳动力,组建一个建筑队,专门给人修房子。这修房子不得用砖吗?”
刘泽勇吃了一惊,“村里的人都是老粗,谁会看施工图纸?”
周雪儿狡黠地一笑,“这有何难,拜师学艺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咱们想办法用重金从建筑队挖一个过来不就行了。”
刘泽勇咧开嘴笑了,“我有个表姨夫就是县建筑公司的施工员,刚退休,我去找他,准没问题。”
萧天霖颌首,“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说干就干。”
现在土地下户,一季庄稼几天功夫就做完了,村里人因此有大把的时间闲着。
闲着倒是舒服,关键是没钱啊。村里不少小伙子三十多岁了还打着光棍,就是因为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