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她回家,听父母说新任厂长是楚啸天的时候,她简直佩服死自已了。自已太英明了,竟先知先觉,攀上楚媚儿这棵高枝。别的不说,砖厂好工作肯定是由着自已挑。
正胡思乱想间,只见礼堂大门打开,工人们如潮水般从礼堂里涌出来。
刘颖知道,散会了。
王明阳跟往常一样,走在所有人后面。
今天的会议,他是捏了一把汗的。
昨天在厂里巡视的时候,他就想提醒楚厂长,是不是需要他准备一下今天的发言稿,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
虽然楚厂长的任命已经下达,但在局势没有彻底明朗之前,他还是不敢轻易向楚啸天示好。
李明瀚在砖厂苦心经营多年,早已根深蒂固,羽翼众多。楚啸天空降下来,只是一个光杆司令,如何与之抗衡。他手里唯一的王牌就是上面的支持。但他要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提高产量,增加利润,扭转砖厂的颓势,上面很快就会抛弃他。到时候,能换一个地方降级使用是最好的结果,就怕就地免职,那日子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就像今天,李明瀚作为会议的主持人,那开场白冗长得实在太过份了。厚厚的一迭发言稿,讲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有时候他真佩服李明瀚的涵养,下面已经吵成一锅粥了,有人公然在会场上打鼾,他居然还能一丝不苟地照着稿子念下去。
什么国际国内形势,行业动态,砖厂的发展历程,砖厂未来的发展前景如此等等,废话连篇,就没有一条是实用的。
在他看来,李副厂长与其说是开场白,不如是在楚啸天面前宣示主权,给他一个下马威。
与此相反,楚啸天却完全是即兴演讲,他没有发言稿,却讲得生动有趣,极富煽动性。
令所有人诧异的是,楚啸天只说了几句话,下面突然就安静下来。会场秩序出奇的好,连打磕睡的人都睡意全消,挺直的身子凝神倾听。
讲话结束,会场上竟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对于工人来说,任何人当厂长,都不影响自已工资条上的数字,但这些掌声还是说明了人心所向。
王明阳发现,李明瀚的脸色十分难看。
两个厂领-导的发言,高下立现,李明瀚明显落了下风。
王明阳心里叹息,大河砖厂又要不太平了。
恭送完所有领-导,王明阳才心事重重地回自已办公室。
没想到,在走廊上竟被一个姑娘拦住了。
“王叔,你还记得我吗?”
有事说事,这样猜迷似地打招呼是王明阳最不喜欢的类型。
大河砖厂一千多号职工,加上家属好几千人,他哪里认得过来。
他心里不悦,但他良好的修养让他保持了脸上的平静,“姑娘,你找我有事?”
刘颖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我是刘颖,刘大民的女儿,你忘啦?”
王明阳想起来了,厂里有个女职工办了病退,她女儿来顶替上班,姑娘这是来报到了。
他点了点头,“想起来了,去办公室先填张表,然后到人事科办入职手续。”
“王叔,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今天我要送你一份大礼。”刘颖神秘地向王明阳凑了过去
一种浓郁的香水味扑鼻而来,熏得王明阳几欲作呕,他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姑娘,这里是公众场合,请注意影响。”
刘颖压低了声音,“你办公室那两个人你可要注意了。”
王明阳注意地看了她一眼,“办公室那两人怎么啦?”
刘颖压低了声音,“他们跟楚厂长的女儿有仇。”
什么乱七八糟的,王明阳一阵光火,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问题更复杂了。
楚厂长的家庭情况他略有了解,老婆是教育局的干部,因为身体不好病休在家,有一个十八岁的女儿。
这个女儿的来历有些复杂,听说是当年夫妻俩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的路上生下的。生下后就送给了老乡,落实政策后才寻了回来。这个女儿在乡下住了十八年,怪不得会跟这两个年轻人有些瓜葛。
这种错综复杂的裙带关系,他压根就不应该知道。可这刘颖偏偏还刻意来告诉他。
他板起了脸,正色说,“小刘,跟工作无关的事情最好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
拍马屁拍在马腿上,刘颖脸上顿时讪讪的。
她十分不解,自已好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王主任,他怎么不领情呢。
她赶紧解释,“王叔,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周雪儿和萧天霖在砖厂是呆不长的,过不了几天,他们就得乖乖地滚蛋。”
走廊上人来人往,厂办主任跟一姑娘站在这里说话,引不来少人侧目,王明阳突然不安起来。
他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在砖厂工作了几十年,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从没闹过绯闻。刘家丫头上班第一天就把自已拦在走廊上,还做得如此鬼祟,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麻烦就大了。
制砖车间主任唐林在此经过,他如蒙大赦,赶紧上前拦住了。
“唐主任,你不是一直说你们车间人手不足吗,我办公室有两个年轻人,去你车间吧。”
唐林是个爽快人,听说是年轻人,当即便说,“没问题,让他们跟我走。”
刘颖在旁补了一句,“唐主任,他们可是临时工。”
唐林转过身冷冷地说,“我是车间主任,我不管他是什么工,只要好好干活,在我这里就是好工人。”
王明阳趁此机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办公室,见周雪儿和萧天霖还等着,便微笑着说,
“小周、小萧,这是制砖车间的唐主任,你们跟他去吧,他会安排你们工作的。”
这么快就能接触到制砖的重要工艺,萧天霖心里一阵激动,握住唐林的手说,
“唐主任,谢谢你,谢谢你!”
唐林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如此激动,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只略一想便释然了。
农村青年能进厂做工,哪怕是临时工,也比在家务农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两个年轻人质朴而真诚的微笑赢得了他的好感,他粗壮的大手一挥,“你不用谢我,好好干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