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啸天后背一阵发凉,大河一千多号员工呢,而玉龙砖厂只有三十七个人,这样一对比,简直太可怕了。
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向他袭来,很显然,玉龙没有行政管理人员一说,全是一线干活的工人。更没有需要赡养的退休工人,人家是轻装上阵,而大河是负重前行。这样的竞争格局,还没开始,大河就已经输了。
他吃力地说,“你们就这几个人,忙得过来吗?”
“怎么忙不过来?”
周雪儿知道楚啸天的疑虑,解释说,“我们这里都是农民,没有铁饭碗一说。活干得多,钱就拿得多。不干就没钱。村里人排着队等着有人出差错,好来顶替呢。”
这一点是大河无法比拟的。
大河人一进厂就进了保险柜,只要不犯重大错误,谁也不能让他走人。奖勤罚懒制度形同虚设,大部份人都在磨洋工混日子,工作效率低下得令人抓狂。
楚啸天有些羡慕周雪儿,这么个小丫头,在厂里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谁敢惹她不高兴,她立马就可以让他卷铺盖走人。他这个管着一千多人的大厂厂长,要处理一个人,却必须多次上厂办公会,研究过去,讨论过来,最后才形成决议。
他想起此行的目的,缓缓说道:“萧天霖什么时候回来,我和唐主任想跟你们谈一谈。”
周雪儿微笑,“楚厂长,天霖哥每天晚上都会回来得很晚,砖厂的事是我做主。你们有什么事,尽管问我就是。”
楚啸天有些不习惯跟这个年轻的丫头片子说这么严肃的事情,正考虑要不要等萧天霖回来,却听见唐林说。
“周雪儿,你记不记得,上次就在这个地方,我说过的一句话。”
周雪儿冰雪聪明,隐约知道了两人的来意,凝神说,
“记得,你当时说,让我们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曾经是大河的一员。”
“你记得就好。”
唐林踱起了方步,“现在红砖的价格处于历史低位,大河亏本,我相信玉龙也没有多少利润。我替你算了一笔账,你买的那套旧设备维修改造一下最多还能用两三年。这段时间你们如果不能积累起足够的设备改造资金,玉龙将无以为继。”
唐林说的是实话,周雪儿听着却十分不入耳。如果是别人,她直接就怼回去了,但眼前两人是周雪儿最敬重的人,她只得委婉地说,
“楚厂长,唐主任,你们是来替李明瀚当说客的吧。”
楚啸天反问,“你认为呢?”
周雪儿不想跟楚啸天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楚厂长,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吧,别拐弯抹角了。”
“行,那我就直说了。”
楚啸天严肃起来,自带一种慑人的威仪。
“玉龙和大河这样斗下去,必定是两败俱伤。我们是同行,应该共赢,而不是双输。”
“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现在大河是李明瀚在当家,你确定李明瀚能听你的,偃旗息鼓,跟玉龙化干戈为玉帛。”
“李明瀚能不能听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愿意与大河形成共赢的局面。”
“我想知道,我愿意怎样,不愿意又怎样?”
“如果你愿意,我会向县里递上军令状,自请重回大河出任厂长。”
周雪儿心里一凛,“楚厂长,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重回大河,面临的不仅仅是跟玉龙的竞争。”
楚啸天沉声说,“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你是否愿意跟大河公平竞争。”
现在大河停产,所有客户都涌向玉龙。生产任务重,却基本没有利润。长此下去,绝对不利于企业发展。
周雪儿一直在思考如何化解这个矛盾,不想楚啸天竟提出这个方案来。
现在玉龙有建筑公司垫底,当然不怕跟大河公平竞争。
她伸出右手,“只要楚厂长能重新出任大河厂长,我马上宣布调价。”
她这么说,是卖足了楚啸天的面子,也还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其实,如果李明瀚向她提出这个方案,她并不确定自已是否会拒绝。
楚啸天得到周雪儿的承诺,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伸手轻轻握了下周雪儿的手,“一言为定!”
……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愁云惨雾,这才一天时间,事情就发生了戏剧性地变化。
楚啸天跟唐林在回城的路上细细商议了具体事宜,相约第二天去找周县长汇报,这才分手。
回到家里,楚啸天心里激动,竟高兴地哼起了小曲。
叶清秋见他去了一趟厂里,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不禁纳闷。
“什么事这么高兴?”
楚啸天容光焕发,“当然是喜事啦!”
“说来听听,也让我替你高兴高兴。”
楚啸天却犹豫了,重新杀回大河,面临的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他虽然已有八分胜算,但仍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李明瀚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在县里的关系网早密如蛛网,万一周县长没有同意自已的方案,事情又泄露出去,那他在大河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以妻子的身体状况,她能承受再一次失败的打击吗?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除非他愿意苟延残喘,象狗一样屈辱地活着。
这么一想,他的高兴劲顿时减了几分。
算了,还是等事情尘埃落定再告诉妻子吧。
因此,他略带歉意地说,“今天去领工资,跟唐林喝了两盅,有点小兴奋。”
叶清秋哪里知道丈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转了这么多心思,不禁有些失望。
唉,还以为丈夫遇到什么好事了呢。
她幽幽地说,“就喝了两盅酒,就值得让你高兴成这样?”
楚啸天却认真地说,“那当然了,在落魄的时候遇到一个知已,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唐主任一直支持我的工作,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仍不改初衷。”
叶清秋也替他高兴,“行啦,既然你们这么投缘,有时间请他来家里坐坐,我替你们做两个下酒菜,你们好好喝一杯。”
楚啸天这个时候却把话锋一转,“媚儿呢,怎么还不见人影?”
提起女儿,叶清秋顿时愁容满面。
“这个女儿,一点也不让人省心。长此下去,如何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