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柱并不感到意外，“这一次，她总算是解脱了。媚儿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萧天霖长叹了一口气，“别的什么也不要说了，还是想办法料理后事吧。”
奶奶颤巍巍地从屋里走出来，已是老泪横流，“媚儿真的走了？”
萧天霖上前扶着她，“奶奶，媚儿走了，到另一个世界，就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了。”
奶奶止住哭泣，“说得也是，媚儿自己走错了路，生错了病，现在总算是解脱了。”
周三柱拎着行李走进来，听到屋里娘的哭声，他的行李落在了脚下。
“大哥，媚儿真的走了？”
媚儿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妹妹，也是毁掉他一生幸福的罪魁祸首。她真的一个人凄凉地死去，原本以为，自己会兴灾乐祸，没想到，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似乎还有些，难受。
周铁柱沉重地点头，“媚儿被病痛折磨了这么长时间，多少罪孽也算是赎过了。”
他这话是说过三弟听的，媚儿亲手毁掉了三弟的一生。三弟对她的痛恨他最清楚。
不等周三柱回答，朱玉娥已经像疯了一样从屋里冲出来，指着萧天霖的鼻子破口大骂。
“萧天霖，媚儿对你这么好，你个没良心的，为什么要让她带着遗憾走。”
周铁柱吃惊地问，“天霖，你怎么又招惹她了？”
萧天霖低声说，“媚儿临死前，要我答应来世跟她重续前缘，我没有答应。”
周铁柱一听就生气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媚儿虽然年纪不大，经历过的男人却不在少数。她不是跟你亲爹是情人吗，怎么不找你爹去，非要你答应来世跟你续缘。”
朱玉娥赤红了眼，近似疯魔，“媚儿太可怜了，她这辈子不能跟你做夫妻，寄希望于来世，连这点要求你都不肯答应，你还是人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萧天霖同情地看着她，“媚儿也许真的对我动过真情，可这点感情，还是抵挡不住她对城市生活的向往。我病入膏肓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像扔抹布一样地把我扔掉。为了一百块钱的彩礼，还逼雪儿代替她嫁给我。她对我无情无义在先，现在却要求我答应来世跟她续缘，这不是笑话吗？如果一个人做了坏事不受惩罚，那就没有人当好人了。”
朱玉娥一头向萧天霖撞去，“你这个陈世美，我跟你拼了。”
萧天霖闪身躲过，哭笑不得，“如果我当年病死了，或者还在玉龙村当农民，媚儿还愿意来世嫁给我吗？”
朱玉娥哭倒在地上，“我可怜媚儿啊，只怪你自己有眼无珠，遇上一个陈世美啊。”
娟子牵着女儿从屋里出来，厌恶地说，“当初是媚儿辜负了人家天霖，现在却说人家的是陈世美，到底还有没有天理？”
周三柱看着眼前的一切，十分无语。
这个家，他不止一次地发誓说再也不回来了。可现在学业已经进入实习阶段，同学们都在找实习单位，他没有理由再赖在学校里不走。
他现在面临着艰难地选择，像他这种没有背景的大学生，实习后基本上只能分配到丰水县的某一家单位上班。可以想像，他这一生，都只能生活在原生家庭的阴影下。母亲便是他一生中，永远都无法挣脱的枷锁。
第二条路是考研，继续上学，但毕业后大概率也只能回丰水。也就是说，他仍然无法摆脱原生家庭对他的束缚。
还有一条最难的路，就是考公派留学。
到了国外，他可以到餐馆替人刷盘子，边打工边求学，不少前辈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也许，在大洋彼岸的另一个国度，他便能彻底放下他最心爱的女人，也能彻底摆脱那个愚昧而落后的原生家庭了吧。
他背了一捆书回家，想在家里好好温书，没想到，刚回家就看到这丑陋的一幕。
他抓起行李转身就要走，“这个家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周铁柱一把拖住他，“这个时候了，你能去哪里？”
周三柱满目悲怆，“有这样的娘，谁愿意呆在这个家里？”
周铁柱无语，松开了手。
他拼命攒钱，不就是为了早一点带着妻子出去另立门户吗？
朱玉娥见小儿子真的要走，忙上前死死地抓住他。
“三儿，娘的下半辈子都着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扔下娘不管。”
周三柱虎目含泪，一字一句地说，“娘，你生下我们，就是为了向我们讨债吗？”
朱玉娥惊呆了，“三儿，你说的是人话吗。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兄妹拉扯大，容易吗？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现在居然对我说出这种混账话，还是人吗？”
萧天霖理解周三柱的痛苦，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摊上这么一个娘，周三柱确实是倒了八辈儿血霉了。问题是，当初周三柱上学，是他娘一力支持的，也可以说，没有娘，便没有周三柱的今天。
他同情地说，“三哥，你也别太难过，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如果我记得没错，下学期你应该找实习单位了吧。你要愿意，可以去省城，在我的公司实习。要想离家近，在丰水也行。”
周三柱已经冷静下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决定考公派留学，出国深造。”
朱玉娥在一旁听见了，顿时急得不行，“三儿，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定你了。”
周铁柱知道，三弟是在逃避。他想用空间距离来阻隔自己对雪儿的爱情，同时摆脱娘对他的道德绑架。
他十分羡慕三弟能再一次选择自己的人生，而他，只能被束缚在这片土地上，忍受一切。
见娘提出要跟着三弟一起去，他顿觉好笑，“娘，那是出国，不是去县城，你以为谁想去都能去。”
朱玉娥绝望地哭得更厉害了，“三儿，你好狠的心。娘好容易供你大学毕业，原以为可以跟着你去城里享清福的。你现在却告诉我，要去国外上学。”
趁娘的注意力全在周三柱身上，周铁柱低声对萧天霖说，“天霖，家里乱成这样，也没办法招呼你。要不，你还是回去吧，等你下次回来，我们再聊。”
萧天霖巴不得这一句话，拨腿就要走。